原本暴怒的顾嘉柔,听到这一句,神情忽然一顿,手里握着的东西,也没跟原本似的,朝舍华的方向砸过来。
舍华原本心惊肉跳,贴着门站着。
身子都僵硬住了。
眼睫也一颤一颤的。
生怕公主气性上头,不管不顾,真要拿东西砸人。
此时瞧见公主神情怔忡之后,脸色又渐渐变得松动起来,她悄悄松了口气,人也跟着往顾嘉柔所在之处,走去。
走近之后,才瞧见公主那乱了的青丝之下,那张白净的脸上,竟有着一道明显的巴掌印。
舍华惊得眼睛都瞪大了。
这还是公主第一次挨打。
但她哪敢在这个时候询问?猜也能猜到,这道巴掌印是谁打的。
怪不得公主今日会这么生气。
她只能先垂了眼睛,佯装没看到,小心翼翼地唤了顾嘉柔一声。
“公主。”
见公主不语,只淡淡瞥了她一眼,问她:“信呢?”
舍华自是不敢怠慢。
“就在奴婢袖子里藏着。”舍华说着,先是小心地从顾嘉柔手里拿过茶壶,见公主神情虽然依旧不好,却没发作,她终于彻底松了口气。
舍华一边把茶壶放到一旁,一边伸手扶着顾嘉柔,踩过这满地狼藉,往里边干净的胡床去坐。
这才把袖子里小心藏着的那封信,递给顾嘉柔。
她不知道信中的内容,也不知道公主与那明六小姐,到底为什么通信。
不过自从千秋宴之后,公主就提醒过她。
让她跟小易子联系好,说之后明六小姐会通过外面的顺记铺子,给她传信。
那顺记铺子,原本就是这些阉奴自己在外面开的,平时宫里有什么消息,或是宫女、后妃想卖点什么东西,也都是通过这间铺子操作的。
这阵子,公主时不时就会问上一句,没得到消息,她还很气闷。
若不是娴妃娘娘看得严,恐怕公主都得要自己出宫去了。
公主心情不好,她这个贴身伺候的人,自然也跟着提心吊胆、战战兢兢。
今日总算听到小易子那边有动静了,舍华自是高兴不已。
得到消息,她就立刻往那边跑了一遭,拿到信后,又立刻跑回来了。
“主子,那明六小姐与您说了什么?”舍华在一旁站着。
她已经重新给顾嘉柔倒了一碗茶。
没有顾嘉柔的吩咐,她也不敢随意窥看信中内容,只在一旁小心问候着。
这要是从前。
公主肯定早就把信件拿给她,让她自己看了。
今日却没有。
不仅没有,公主竟然还直接把那封信对折合起来,吩咐她:“去拿个火折子过来。”
舍华惊讶。
但也知晓公主这是要烧了这封信。
虽然吃惊,但她显然不敢违背顾嘉柔的意思,忙答应一声,就去取了个火折子,又拿了个干净的脸盆过来。
顾嘉柔就着舍华手中点燃的火折子,把那封信烧了。
眼见火舌逐渐蔓延,把那封信弄成灰烬,顾嘉柔忽然说:“三日后,我要出宫一趟。”
信中明瑶说她已经想好法子,能让景恒哥哥娶她。
而三日后……
正是景恒哥哥休沐的日子。
想到景恒哥哥,想到他从前对她的温柔,顾嘉柔这颗暴怒的心,忽然又变得柔情蜜意起来。
她就没见过,比景恒哥哥还要温柔的男人了。
她一定要嫁给景恒哥哥!
母妃选的那些人,哪一个能与景恒哥哥相比?她才不要嫁给他们!
不知道明瑶想的究竟是什么法子,但不管是什么,只要能让她嫁给景恒哥哥,都是好的。
她的心情忽然变得明朗起来。
嘴角也跟着扯起了一些笑。
可舍华听到这话,却是再次惊得瞪大了眼睛。
公主要出宫?
这、这怎么能行?
她想也没想,就急急忙忙、手足无措地阻止道:“不、不行啊,这阵子娘娘看您看得严,肯定是不会让您出去的。”
以前都不会。
何论公主今日还挨了打。
娘娘看公主,只会看得更加严格。
顾嘉柔最烦别人违背她,当即就怒斥道:“蠢货,我若出去,自然是不会让母妃知道。”
舍华听她这样说,却更加惊慌了。
她还要阻止。
可顾嘉柔今日本来就受了委屈,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好消息,又被身边人屡次阻止,她这样的骄纵脾气,岂能忍受?
当即就沉下脸,再次怒斥起人:“你若再说,今日就去慎刑司,以后本宫这边,用不着你伺候!”
那慎刑司是处置犯罪宫人的地方。
但凡进去的人,就别想完好无损地出来。
舍华脸色苍白,果然不敢再说话了。
顾嘉柔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把人逼急,免得这丫头跟母妃告状去,若真让母妃知晓她要出去密会景恒哥哥,肯定会阻止她。
她虽然骄纵,但也知道收放。
打了一巴掌,又给起甜枣。
“好了,本宫知道你担心本宫,但本宫只是约了明瑶出去玩玩,玩好就回来了。”
“你聪慧,在这看着,母妃事务繁忙,平日不会来我这,即便要来,你也只需说我挨了打伤心着,别让人看出就是。”
“到时候我假扮成宫女,保管让自己全须全尾的回来。”
顾嘉柔难得对着舍华,好言一番。
舍华心中其实还有犹豫。
这事实在是太危险了,若是被人知晓,或是公主在外面出了什么事,那……
舍华想到这,脸色又变得苍白起来。
但张口想劝的话,在看到公主那张又重新变得冷冰冰的脸时,又再次一顿。
舍华自知劝不住公主。
若是不想真的被送进慎刑司,只能听公主的吩咐。
“……是。”
她埋下头,纵使心中再是无奈,也只能答应了顾嘉柔。
顾嘉柔见她答应,总算是雨过天晴,重新笑了起来:“本宫就知道你最好了。”
她兴冲冲的,倒是连一点之前的阴霾都瞧不见了。
只等着三日后出宫,去会见明景恒。
……
而另一边。
顾长玄问了宫人,知晓父皇在文德殿中处理公务,便朝文德殿走去。
未想还未到文德殿,就在半路碰到了顾长泽。
兄弟二人碰面。
顾长玄并不知晓,自己与李昌的事,已经被他这位大哥知晓了,还跟从前似的,看到人就立刻殷切地迎了过去。
“大哥。”
顾长玄态度恭谨谦逊地给顾长泽请安。
顾长泽看着他。
看着顾长玄这番十年如一日般殷切恭谨的模样,若不是当初那张字条,他还真想不到,自己这个四弟,竟然藏得这么深。
他眼中眸光如暗流涌动,面上却还是那副好兄长的模样。
手扶住顾长玄的胳膊,顾长泽笑着与人说道:“你来见父皇?”
顾长玄与顾长泽道完谢后,站直身子。
闻言也是温声回道:“进宫来探望母妃,刚从母妃那边出来,便再来给父皇请个安。”
顾长泽点头:“几个兄弟里,你最孝顺。”
顾长玄一听这话,立刻变得诚惶诚恐起来:“大哥这话,臣弟可不敢接,臣弟只不过是无事,这才走得勤些,不比大哥身肩重担,要为父皇分忧。”
顾长泽看他笑笑:“兄弟间说话,没那么多讲究。”
“父皇就在里面,你进去吧。”顾长泽说着,又拍了拍顾长玄的胳膊,然后就收回手,往前走了。
“大哥慢走。”
顾长玄转身,依旧保持着恭敬的态度,朝着顾长泽离开的方向恭送着。
直到脚步声走远,顾长玄才重新站直身子,转身朝文德殿走去。
而另一边。
原本离开的顾长泽,却不知何时重新停下了步子。
他转身看着身后顾长玄离开的方向。
此时他的脸上,已经寻不见一丝先前温和的模样了,目若寒星。
“人找到没?”
他问得是身后的常宝。
常宝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忙回道:“人已经找到了,也在回来的路上了,估计再有一日就能到了。”
顾长泽淡淡嗯声。
“找个人,给袁誉递个纸条,范尤可以审了。”
范尤便是当日在香山,与顾长玄会面的工部小吏,而顾长泽先前说的人,也正是顾长玄秘密看押起来的,范尤的家人。
顾长泽吩咐完,便收回视线,先行离开了。
他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宋河那边也已经收到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