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如疯了的事,明锦跟顾明珩都已经知道了。
明锦最终还是带着陆抒阑去了一趟侯府,顾明珩替她喊的人。
去的那日。
天色雾蒙蒙的,看着阴沉的很。
明锦带着陆抒阑来给周昭如看病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侯府,没有人想到她会来,但明锦也只是在屋子外头坐着,并未进去探望。
明元渡也在。
他坐在主位,明锦于客座而坐。
“你祖母准备把家里的中馈,交给你二婶。”不知道说什么,明元渡最后还是找了这个话题,作为开场白。
府里不能没有主事的人。
他跟周昭如这辈子也不可能再分开了。
她如今变成这样,十年前是真是假,也已经说不清了,他纵使对她早已没有感情,但周昭如毕竟为他生育了三个子女。
若是这时休了她,却也说不过去。
别说恒儿和让儿不会同意,外头言官的口水恐怕都能喷死他。
他索性也没动这个心思。
左右他也不想,再娶一个女子。
疯了也好。
疯了就不会再惹是生非,以后把人好好养着就是。
等捱过这阵子,明元渡打算把人送到别院去静养。
以后就这样吧。
他这阵子也是精疲力尽。
本来就已经焦头烂额了,周昭如还疯了。
何况明瑶的事,对侯府总归还是有些影响的,他也知道自己以后晋升无望,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明元渡如今竟然也没这个心气再去为自己争什么了。
有时候想想,跟他三弟那样,做个太平富贵翁也挺好。
只可惜环境和心性,造就了每个人的不同。
他做不到像他三弟那样,不过如今也只能选择慢慢放下了。
明锦坐在一旁。
听明元渡说话,也就回道:“二婶挺好的,府里的事务交给她,不会有什么纰漏。”
这事她刚才去拜见祖母的时候,已经听祖母说过了。
二婶为人公正。
侯府内宅教到她手中,挺好的。
明元渡顺着明锦的话点了点头,他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又开始喝茶,过了一会,他才说:“你弟弟今早才回军营,你兄长,今日也在府中,他以后在宫里怕是不好过。”
“他想去五城司,我已经同意了。”
“这事,陛下虽然没有细查,但难保不会有什么隐患。”
“免得日后出事,离开也好。”
他从前只盼着长子能成才,自然希望他离陛下越近越好。
可如今这种情况,还是少到陛下面前现眼了。
那位安成公主和明瑶的算计,虽然未曾揭露,但一笔写不出两个明字,明元渡是真的怕了。
怕陛下哪日知晓,真的祸累到了恒儿的身上。
虽然这事与恒儿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天家最是霸道,谁知道陛下和那位娴妃娘娘,会不会怪罪到恒儿的头上?
封侯拜相,那也得有命享才行。
明锦听完这话,倒是有些意外,不过看了一眼明元渡如今明显有些见老的疲惫模样……看来这次的事,是真的让他害怕了,也是真的让他想明白了许多事。
这样挺好的。
人会怕,才会有所限制,才不会胡作非为。
她对他们没什么祈求和盼望,只希望他们不要惹是生非就好。
明锦放下手中的茶盏,跟明元渡说:“五城司现在的统领是王爷以前麾下的,他去了那边,至少不会受人欺负。”
明元渡听到这话,倒是悄悄松了口气。
脸上也添了一抹笑。
嬿嬿也不是真的不关心他们。
还想跟自己的女儿多说几句的时候,陆抒阑出来了。
“陆院判,怎么样?”
明锦先起身迎了过去。
明元渡也紧跟着过去了。
陆抒阑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闻言,也只是淡淡说道:“检查不出有什么毛病。”
明元渡一听这话,就沉下脸:“您的意思是……”
他以为周昭如是在装疯。
陆抒阑瞥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陆某只能看身体上的疾病,至于精神上的原因,陆某没这个本事,探查不出。”
“今日陆某也只是受王爷和郡主的邀请,过来给侯夫人看看身体。”
明元渡听他这样说,不由面露尴尬。
“那内子这病……”
“静养吧。”
陆抒阑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别的就没话了。
明锦知道他的检查已经到此结束了,便说:“我送您出去。”
陆抒阑对明锦倒是客气,语气缓和了一些,说了句“不用”,就自行出去了。
明锦也没坚持,只让春雨相送。
目送他离开,明锦方才往内室走去。
她没进去,就站在帘子外头,往里面看。
周昭如坐在床上,手里抱着一个枕头,嘴里一直念着“宝宝,宝宝,娘的好宝宝,娘给宝宝唱摇篮曲”。
接着周昭如便真的抱着那枕头,哼起了摇篮曲。
明锦记忆中,也曾被她这样抱着,听她哼这样的摇篮曲……只是那段记忆实在太久远了,久远到,早已随着时光流逝,渐渐变得模糊了。
她记不清以前的她,也看不清如今的她。
屋内的净月和崔妈妈看到她,神色微变,忙要向她请安。
明锦抬了抬手,没让她们行礼。
她又在外头看了一会,就放下帘子出去了。
明元渡还在。
明锦问他:“您打算把她送去哪里?”
明元渡没想到明锦竟然还会操心这些事,有些吃惊,倒也没有隐瞒,如实与她说道:“城西的别院。”
“那里风景好,适合养病。”
明锦记得那个庄子,她曾经也被明家“送”到那,待过一阵子。
在明瑶落水之后。
的确风景好,但也足够冷清。
明锦知道周昭如这一走,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谁也不知道她是真的疯了还是装疯的。
就像也没有人有这个能力,回到十年前,去探查这段真相。
明锦也不想再去探查这段真相了。
真相与否,其实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差别。
她对周昭如的情分,也仅于此了,她与她,其实早就仅于此步了。
“那里偏僻,记得多派些人。”明锦说完,便与明元渡福身:“我答应祖母要陪她吃午膳,先过去了。”
她说完就直接与明元渡告辞了。
明元渡答应着送明锦到了门口,要回屋交待几句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他回过头,望着嬿嬿离去的方向。
嬿嬿又没去过那处庄子,怎么知道那里偏僻的?
但明元渡也没多想。
看着明锦走远,也就重新进屋了。
……
周昭如没两日,就被送去了庄子。
明景恒送人去的。
崔妈妈陪着。
她本来已经要告老还乡了,但看着周昭如变成这样,反倒不忍起来。
这世间的感情有许多种。
有人能同甘共苦;有人能享福却不能共苦;却也有人能在享福时离开,却在对方遇到困难的时候留下来。
崔妈妈就是这样一个人。
她是周昭如的乳母,可以说,周昭如是她一手带大的。
她因周昭如的变化而伤心,所以先前想离开,可如今看着一手带大的孩子又变成这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却实在放心不下。
除她之外,倒是没有一个旧仆了。
净月求了明景恒,花钱给自己赎身,离开了侯府,至于其余丫鬟,也都给自己各自找好了去路。
明景恒也没逼着她们跟着。
逼着也没意思。
到时候母亲远在别院,若她们心有不甘,反倒不好。
叶昔倒是派了四个丫鬟和几个妈妈,用的是几倍的钱。
有人为势离开,自然也有人为钱而来。
如明锦所说。
叶昔是个好人。
虽然她跟周昭如,从前妯娌之间有些龃龉,但周昭如落到这样的田地,她也没有落井下石,反而细心叮嘱了那些下人,还表示自己每个月都会去探望,好警醒那些下人,别以为天高皇帝远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侯府发生那么多事。
明景恒的生辰宴自是没再办,明锦也只是让人,把她早就准备好的生辰礼物送了过去。
不用去过这样的场面戏。
不用去看明景恒那张自责又后悔的脸,明锦其实是松了口气的。
她的日子还是过得很平静。
写写字、去去慈济堂,跟顾明珩凑得上时间的时候,他们就会一起吃饭。
有时在王府。
有时在郡主府。
又过了几日。
明景恒从羽林卫离开,去了五城司。
而一直被关禁闭的顾长玄和顾长明也终于被放出来了。
明月楼的事,最终还是没有定论。
找不到证据。
幕后的真凶把这件事处理得很干净。
当初断掉的那几根柱子,的确有虫蚁咬食的痕迹。
若是再一直拖延下去,惹得百姓朝官议论纷纷,反而不妙,因此这件事最后还是被定义成了天灾。
贞光帝的身体因为近来几件事,也变得有些不太好,顾明珩这阵子有空的时候,倒是经常进宫去陪着。
月中的时候。
贞光帝忽然颁布了一道旨意——
他最终还是听取了顾明珩的建议,决定给自己几个成年的儿子封王,让他们去往自己的封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