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还未成年的顾长野,可以暂时留在京都之外,被封为定王的顾长明和被封为静王的顾长玄,不日就要去往自己的封地。
顾长明的封地在陕西西安,距离京都倒也不算远。
顾长玄的封地则在贵州,距离京都却是有挺长一段距离。
对于这个结果——
别说顾长明和顾长玄不敢相信,就连太子顾长泽也没想到。
他的父皇年纪越大,就越刚愎自用。
早些年,他年轻气盛,时常与之有所争执。
之后父皇就开始重用老三。
父皇表面不说。
但顾长泽心里知道,父皇这是在警告他。
他是在告诉他。
他才是九五至尊,他才是掌控一切的人,他虽然是储君,但他作为天子,可以随时都废除他!
自此之后,顾长泽收敛心性,不再跟以前一样锋芒毕露,私下与老三那派的人打得热火朝天,心里对他这位父皇的感情也是变得越来越淡。
他一直以为,他的父皇会这样把持权力到死的那一刻……
没想到他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顾长泽几乎是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谁的主意了。
只可能是他那位小叔叔的提议。
除了他以外,没人敢,也没人能……
顾长泽跪在地上,常年积压在肩上的那几座大山,好似在这一刻,终于消失不见了。
他无声松了口气。
“你们收拾收拾,就早些去吧。”
上面,贞光帝发了话。
他身体还没好,说着说着又咳了起来。
忠宁连忙递上茶盏。
底下鸦雀无声。
顾长明和顾长玄都没说话。
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谁不想坐那个位置?可如今一道圣旨,就把他们打回原形。
封王之后,日后无召就不可再进京。
也可以说,他们彻底失去了与顾长泽竞争的能力。
他们如何能甘心?
可他们只能甘心。
“怎么,你们是还有什么问题吗?”贞光帝喝过茶之后,声音又变得冷淡起来。
天子威严在这一刻迸现。
顾长明最先低下头,给贞光帝磕头:“儿子……谢父皇恩典。”
另一边的顾长玄,紧攥着手,也跟着埋下头,嘴里跟着说道:“儿子谢父皇恩典。”
贞光帝不语,只挥手,让他们下去。
“父皇好好休息,儿子先行告退。”顾长泽这时也开了口。
他起身出去之后,顾长明也立刻起身出去了,脸色难看的,就跟顶着乌云似的。
顾长玄却迟迟未曾动身。
贞光帝看着这个儿子,不由皱起眉头。
“老四,你还有什么事?”以前有多喜欢这个儿子,如今贞光帝看着他,就有多别扭。
他不是不能接受儿子有一些不一样的心思。
身为皇家人。
有些心思,再正常不过了。
他不能接受的,是他,都被他这个儿子,骗过去了。
“父皇,我听说母妃病了,我想去看看她。”顾长玄跪在地上,跟贞光帝恳求道。
贞光帝闻言,沉默。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朝底下看去。
他这个从前最为信任的四子,如今被禁闭了这么久,明显消瘦了许多。
气质也不似从前那般温和,而是变得沉默了许多。
可到如今这地步。
变不变的,也正常。
贞光帝没有拒绝。
“去吧,好好陪陪你母妃。”
自知晓安成出事之后,他这位妃子就一蹶不振,整日待在殿中,以泪洗面。
要说他心里对她没半点怀疑,自是不可能的。
但萧鉴已经一力承担下此事,萧家也跟着倒了。
他与她毕竟多年情分,安成也是他们的女儿,就算真有些别的什么,他这时也只能装聋作哑了。
挥了挥手,他让顾长玄退下。
顾长玄这才谢恩出去。
刚到外面就看到他那三哥跟大哥站在一处,看到他出去,二人几乎是一起回头看了过来。
顾长泽还是不言不语,神情平静,只负手而站。
甚至只看了一眼,就又收回视线,朝院子外头广袤的天空看去。
顾长明倒是看着顾长玄冷笑一声。
“难为四弟一头豺狼非做犬,这些年,你瞒得也可真够不容易的!”
他说完就径直拂袖离开。
反正都到如今这种局面了,也没必要再去装什么兄弟情深了。
顾长泽也准备走了。
“大哥——”身后这时忽然传来了顾长玄的声音。
顾长泽停下步子,回头看向朝他走来的顾长玄。
顾长玄还是跟以前一样,走过来之后,先恭恭敬敬给顾长泽行了礼,而后才站直身子问顾长泽:“臣弟有一惑。”
顾长泽看了他一眼,才说:“你说。”
“范尤的事,大哥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顾长玄忽然压着声音问。
这一问,倒让顾长泽又惊讶地看了顾长玄一眼。
他没想到顾长玄会直接打明牌。
毕竟范尤的事,谁也不知道跟他们有关。
他也没想到顾长玄会猜到他的身上。
“我前些日子,派人去江西查探过,早在几个月前,就有人去那边查探李昌的家人,这是大哥的手笔吧?”顾长玄看着顾长泽问。
事到如今。
他也没再掩饰。
顾长泽一身黑色储君服饰,依旧负手而站,面对顾长玄的询问,他却既未承认,也没否认。
顾长玄也无需他承认什么。
“臣弟知晓之后,一直在好奇,为什么大哥明明这么早就知道了,却一直按而不发。”
“直到前两日,我终于想明白了,大哥是在等我更大的错处。”
“想来明月楼的事,大哥早就知晓了吧。”
“大哥秘而不宣,是想借范尤的手彻底解决了我吧?”
顾长泽忽而笑了。
他看着顾长玄说:“老四,大哥这边也有一惑。”
顾长玄挑眉:“大哥请说。”
顾长泽问他:“大哥也很好奇,在没有得到范家人出事的消息时,范尤是怎么死在牢狱之中的?”
“四弟背后究竟还有什么人,是大哥不知道的呢?”
顾长玄听到这话,倒是沉默了一下。
他也在查,但还没有查到。
顾长泽见他沉默,却只当顾长玄是不肯说,他也没追究,只拍了拍顾长玄的肩膀。
“贵州路途遥远,四弟这一去,怕是正好赶上隆冬,记得多备几身衣裳。”
顾长泽一副兄弟俩十分要好的模样。
顾长玄也笑了:“劳大哥记挂,我会的。”
兄弟俩相视而笑,但笑意并没有抵达于他们的眼底之中。
过了一会。
顾长泽收回手,正欲离开,忽听顾长玄又开了口:“大哥不觉得,几个兄弟里面,我们才是最像的吗?”
顾长泽对此并不否认。
老三莽撞,老五天真,的确是老四与他最像。
“小叔叔为大哥为大乾费尽心思,可要是让小叔叔知道,大哥早知道明月楼会坍塌却未曾阻止,大哥觉得以小叔叔的性子,会做什么呢?”
看着顾长泽忽然变得难看起来的脸色,顾长玄倒是再次笑了起来:“大哥放心,这事,我谁也不会说。”
他凑近顾长泽说完这话,又退后两步,恭恭敬敬与人拱手一礼,这才离开。
顾长泽看着他离开的身影,目光幽深而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