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朝吾木然地一笑,不说话。
邱素萍转身就走,她的心碎了,在这儿多待一刻,她也许就会发疯,可是为这种人发疯却是不值得的,她在最心碎的时候,也没忘了这样想。
朱朝吾还在发愣,连留都不留一声,邱素萍走出门时,顺手狠狠地把门关上,让这一声巨响向这一间房作永久告别,这一刻,她已在心里发誓,永远不再进这扇门……
她匆匆地赶回到家,索性大哭一场,为阿冕,为自己,为所有不幸的女人!
直到爸爸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轻轻地说:“非非,哭不是办法。”她才停止哭,扑到爸爸身上,满肚子的委屈使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爸爸说:“我认识刘烨,是个不错的姑娘,那时朝吾对她的爱不亚于现在对阿冕,就算阿冕比刘烨出色,刘烨毕竟是朝吾最初的恋人,从大学到毕业,恋了将近四年,我相信那不是盲目的,是有基础的。刘烨离开朝吾时,朝吾也来找过我,那已经是差不多八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你还小,朝吾就坐在那里,整整半天没说话,就在那里流眼泪,也正是经过那场失恋,朝吾才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如果她是坏女人,朝吾是变不成这个样的。”
邱素萍说:“就是坏女人,如果不是坏女人,为什么还那么不要脸?朱朝吾也是坏男人,为什么还跟这种女人鬼混?”
“我不了解具体情况,只知道朝吾曾经痛恨过刘烨的离去,但最终体谅了她的苦衷,刘烨那时很穷,两个妹妹还有一个弟弟都还在上学,不想他们缀学,而朝吾当时的状况,就算勉强可以帮到她,也会常常处于焦虑状态,刘烨在爱和责任之间,选择了责任……”
邱素萍说:“所以,朱朝吾就一直还没有忘掉她是不是,有机会就出轨是不是?爸,你是不是觉得朱朝吾这么做可以理解?”
“怎么会呢?背叛终究是背叛……我只是相信朝吾对刘烨的爱已经过去了,而对阿冕的爱足够深厚而且不带杂质,他不太可能背叛阿冕,如果那样做了 ,一定有他不得已的苦衷,非非,先弄清楚吧,弄清楚了再痛苦不迟,痛苦不会过期作废的。”
邱素萍捂着嘴巴,沉默着,她决心再登那扇发誓不再登的门,问个明白。
她在那套房中陪着朱朝吾沉默了将近半个小时,谁也不说话,谁都有一种倦意在心头,谁都害怕打破这个沉默会带来某种心理灾难。时间一瘸一拐的在他们的茫然中挪动着笨重的脚步。
然后朱朝吾给了一封信邱素萍看。
邱素萍看着信封上的陌生的笔迹,满腹狐疑地打开了信,先看信末,信末没有任何署名,她突然便有几分明白了,信有十页,但写得很疏,所以实际并不长,邱素萍没有细读的兴致,只看了个大概。
信的大意是说,本来我是打算和你面谈一次的,可是没有这个勇气,我没想到会闹到不堪收拾的地步,我亲手两度毁灭了你的幸福,八年前是因为无情,今天是因为多情。如果真的让你失去了阿冕,我今生今世也不可能原谅自己。
信里还说,我曾经在舞台下欣赏过阿冕的婀娜和美丽,又曾经以舞迷的身份跟踪她,阅读她的孤高和淡泊,那时,我总是会自惭形秽,既为你庆幸,又嫉妒她,我知道你这么爱她的原因了,是上天不忍我对你的惩罚而把她赐给了你,那不是补偿,那是加倍的奖赏,老天把这么多的优点赐给了她,还让她生在了那样的家庭,让你和她的爱,如此天造地设,牢中不可破,更让我和你之间的一切,如此快速地被你遗忘……
可是,我不服,也不甘,我不甘当我已经成了你人生里的匆匆过客时,你依然被我所刻骨铭心,于是,我疯狂地回来了,我活成了我最鄙视的坏女人……
邱素萍看到这里,有想要撕信的冲动,但还是继续看下去。
后面解释了一堆她的理由,邱素萍一个字也没看下去,全部忽略。
因为在她看来,任何理由,都不能成为一个女人吃回头草的同时还把看护草的人赶走的借口。
最后一部分是这样写的:
“我知道大错已经铸成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这个地方,找到更适合我的生活,这样就可以把你完完整整地交还给阿冕了。
当你收到这信时,我一定已经动身了,因为我知道经你的个性,你仍会来送我,甚至违心地留我,但这不会是因为爱,只是因为你太悲天惘人了,这是你的优秀之处,但也是你的短处。
不过这是没必要的,你可以彻底忘掉我了,我只不过是冬天里偶尔飘入过你领口的一片雪花,狠狠地冷了你一下后,你该把我抖落在无垠的空白里,而不是把我摘下来,重新放到你的口袋,反正我终究还是会消失。”
信只写到这里,信的开头没有称呼,信末也没有署名没有日期,根本就不能说是信。
“信是前天收到的,收到后我马上打电话给刘烨,刘烨已经走了。”
朱朝吾轻轻地叹了口气:“阿冕跟我说,她一个月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她却不跟我提,耐心地等着我自动坦白,可我没有坦白,非非,你说,我能怎么跟她说,我是真的爱阿冕,不管你相信不相信,可是对于刘烨,我真的没有办法……”
邱素萍要生气了,这话她不爱听,如果这是朱朝吾的真心话,她宁可他说几句假话哄她。
脚踏两只船,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她咬着嘴唇说:“我爸想让我问你,你是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如果有,你告诉我们,我让我妈帮你转告阿冕姐。”
朱朝吾凄然一笑,疲倦地靠着沙发,又发了一下呆,才轻轻地摇了摇头。
“真的没有吗?”
朱朝吾又沉默了一下才说:“该解释的,我都已经跟阿冕解释过了,不需要你们再说什么了,非非,回去告诉妈妈,就说我朱朝吾是个骗子,请她不必再为这事操劳了,就这样。”
邱素萍心力交瘁地再次离开了朱朝吾,这一回她把门轻轻关上,不想惊醒发着呆的朱朝吾。她又去找阿冕,阿冕正在排练一个独舞,练得很苦,简直像是在折磨自己。邱素萍看着看着就落了泪。
阿冕说:“非非,我和他的事,我们有我们的方式,缘至而聚,缘尽而散,一切随缘罢了,感情上的东西,用不着谁去帮忙的。”
阿冕说时,非常沉着,毫无受过伤的痕迹,这反而使邱素萍难受,她本来是想来安慰阿冕的,可是谁也不需要她的安慰——她成了自寻烦恼的多余的人。她想生气,又不知该跟谁生气。她只能闷着,愁着,最后憋不住想跟张不凡说几句了,偏偏他又是这样一个模样,不来安慰她几句已经够令她伤心的了,还要拿出这样的神色来对她……
她简直要疯了。
如果朱朝吾和阿冕真的分手……
这本来是邱素萍连想也不屑想的问题,它就象西天出太阳一样不可思议,如今却已经切切实实地摆到了面前。
他们都不会不痛苦,邱素萍也不是读不出他们的痛苦,他们与她同样是手足般的感情,他们的痛苦本就与她的痛苦息息相关。
她最放心最信任的一种爱,难道就这样完了吗?六年不尽的相思,六年不竭的恩爱,就这样付之东流了吗?六年啊!
甚至黄老师也在这时朝她击来这一棒。
黄老师,一个这样好的女人,她心目中的第二母亲,也伸来了根棒子,在她最艰难的时刻,向她的幸福,向她的信任击来。难道上天开始嫉妒她的一切,终于决心降临一场灾难,毁灭她心中所有有价值的东西吗?
邱素萍回到家后,立刻又走进了她的闺房,好好地哭了一场,父母都没劝她,任她哭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