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叶珊和父母一起陪着叶银花夫妇去了县医院。
奈何罗泠溪在外地进修,便看了其他医生。那医生看了看病历,又让重新做一回黄疸检查,最后答案是——建议去省医院看。
这话一出口,叶银花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医生,我是不是得癌了?不会的,我应该是肝炎吧医生?”
这是叶银花人生中第一次渴望自己得肝炎,她甚至觉得“肝炎”这个词蛮友好的。
1991年的春节,叶家沉浸在悲伤、焦虑、担忧的气氛里。
叶建国和叶耀祖建议叶银花立即去沪市看病。叶银花说她要过完年去,她不想听到医生看完了跟她说“快乐一天算一天吧!”
哈新民劝她,说是早看早治,才好得快。
“看什么?我早死了,你不就可以找你姘头白头到老了吗?”叶银花说着说着,又哭起来。
哈新民急了,赌咒发誓,被雷劈之后他就再没见过那个没良心的女人。
叶银花冷笑:“你变丑了,人家看不上你了呗。”
哈新民从前一直自诩自己是坝镇帅气风流的一代,是听不得别人说他丑的。然而此时,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点头道:“是的,是丑了,只有你要我,所以你要和我过到老的。”
叶银花流着泪,抚上了哈新民的脸,说出轨的事情她勉强原谅他了。
哈新民:有多勉强?
叶银花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些又恨又怨的话。
哈新民红着眼睛,神情庄重地表态,如果有来世,他也要同她缠缠绵绵到天涯……
不是,这怎么说着说着,演起琼瑶了呢?!!叶珊大不为解。
同样迷茫的美红小声地问叶金花:“妈,小姨是要死了吗?”
“你乌鸦嘴!”叶东东瞪了她一眼。
美红声音虽小,但叶银花听得清清楚楚,更是悲不自胜,哭得稀里哗啦。
而美红则和叶东东杠了起来。
鸡飞狗跳的!叶耀祖眉头皱起,让叶银花赶紧收声:“医生还没说啥病呢,万一没病呢?赶紧的,跟我去沪市看病去!”
大年初二,叶银花夫妇跟着叶耀祖一家去了沪市。
第二天,叶建国夫妇也回了县城。
沪市没有丝毫消息过来,朱二妹在屋里辗转,不停地问叶珊:“珊珊,为什么他们不打电话回来呀?”
“我爸这不是回县城等电话了嘛!”叶珊安慰道:“没事的,大城市挂号有点难!”
其实,这个年代还不是特别难。
第三天,还是没电话来,朱二妹整个人也不好了,牌也不打了,昏昏心慵慵躺在家里的藤椅上。
到第五天下午,老远的,就听见叶银花的大嗓门:“妈——!我回来了——!”这声音有一种起死回生后的狂喜。
朱二妹从藤椅上跳起来,只见叶银花一副抓起钢叉就能逮野猪的精神头,她不由得笑得眉毛飞起,人也跟着神清目明起来。
沪市的专家各种检查问诊,最后得到病因:南瓜吃多了。
叶银花喜欢吃南瓜,正巧这次别人送的南瓜特别大,她天天南瓜饼、南瓜粥、南瓜糖水、腊肠南瓜焖饭轮流换着吃。
听到专家的判定,叶银花不由地心花怒放欣喜若狂逐渐发疯……在沪市买了一堆东西,哈新民拦都拦不住。因为叶银花说她已经明白人生的真谛——活着就是要好好享受的。
叶银花给家里每个人都买了礼物。叶珊拿到的是和美红一样的羊毛面料的帽子。看着叶银花一样一样地往外掏东西,哈新民的脸又灰了。
朱二妹也激动得很,大手一挥:“我们出去吃火锅,给银花庆祝庆祝,驱驱晦气!”
这大概是朱二妹人生头一回,主动要去饭店吃饭。
“火锅火气大,吃多了不好,而且……”哈新民吞吞吐吐。
朱二妹乜了他一眼,说,“我请客,正好珊珊在家……”
“话说回来,”哈新民说,“既然孩子想吃,那咱们就去吧。”
叶银花掐了他一把,“瞧你没出息的样儿!你给我治病不花钱呀?!你舍不舍得花钱给我治病我就问你?说呀!”
“愿意,那怎么不愿意呢!倾家荡产也得给你看呀!”哈新民非常坚定。
叶银花随即也非常坚定:“那就当这些钱给我看病花了,今天你请客!”
叶珊吃着火锅,在烟雾缭绕中,她忽然想起,前世的记忆里并没有叶银花生这怪病的事。
……
叶珊回了县城。
徐慧萍说,安施赋打电话来感谢叶家寄的香肠和扎蹄。
叶珊笑道:“年前寄过去的时候,他不是谢过了嘛。”
“他说呀,没舍得吃,留到过年才吃的。说是他儿子吃得特别香,过年都不愿意去外面混了,天天在家里吃饭呢。”徐慧萍感叹着,又说,“我就说,我也得谢谢他呀,年底服装公司的分红比去年多多了。”
这个叶珊知道,是因为县城新建的制衣厂使得销量翻了几番,效益显而易见。
叶建国说:“再加上饰品厂的分红,和咱们店里的利润,珊珊,今年,咱们就可以把咖啡店换一个大点的地方了。”
叶珊摇头。
大一点?不够!必须要大许多!因为叶珊想把“珊珊时光”打造成咖啡、餐饮、休闲融合型的餐厅。
叶珊决定再等一等,等到明年,也就是1992年,县城拆迁改造。
“珊珊,保卫华给你的信。年前因为你小姑的事情忙得一团糟,忘了拿给你。”
叶珊接过妈妈手中的信,迫不及待地拆开。
保卫华先是讲了一些在学校的趣事,比如说,他交的好朋友带了两斤炒蚕豆到学校,属他和同桌吃得最多,一个下午放了五斤屁,把后排同学熏哭了……
在信的最后,有他的补充内容——
又:我妈妈叫你们过来玩,这里风景特别美,山里有野菜和野蘑菇。
又又:珊珊,你说,后爸会打孩子吗? 结婚一定是很幸福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