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叶珊依约前往咖啡馆与安施赋会面。路过音像店的时候,恰见徐慧萍在和一个学生拉扯。
“孩子,你上一次偷……”徐慧萍换了措词:“拿过一次了。这次绝对不行!”
叶珊的目光一瞥,立刻明白了状况,学生偷磁带。
走近了,好眼熟!
是那个恩将仇报,让叶珊失望透顶,甚至发誓再也不想见到的女孩——高丽萍。
当年自己和高丽萍的对话,至今仍言犹在耳:
“你穷就能成为你偷东西的理由吗!?你这个人,练功夫,偷懒怕苦,只想一步登天;做朋友不讲情谊,只顾全自己利益;做穷人,穷得一点骨气都没有……”
当时,高丽萍涕泗横流,一脸忏悔,言之凿凿要改过自新。
呵,这才短短几年时间!
几个好奇的路人渐渐围聚过来。
高丽萍慌忙掏出口袋里的磁带,推开路人,想走。
叶珊快步向前,一把将她绊倒。
“就这么走了吗?!”叶珊冷冷看着她,然后催徐慧萍给派出所打电话。
徐慧萍眼中带着不忍,小声说,算了,反正东西她也交出来了。再说,她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子抓到派出所,以后还怎么做人啊。
叶珊坚持要打电话,“她偷了不止一次,说不定还偷过别家的东西,不让派出所对她教育,长大可就难说了。”
高丽萍立马哭起来:“我错了……我一时糊涂……我东西都还你了呀,就是一盒磁带呀……”
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议论纷纷,大多数人都认为,这只是小事,何必闹到派出所呢?
高丽萍眼珠子一转,神情愈发地可怜起来:“我们家穷,我爸死了,我妈身体不好呜呜呜……不像你们家,你们家有钱,所以你遇见我就欺负我……不就是一盒磁带嘛,我还你了你还要踢我,你还要拉我去派出所呜呜呜……”
围观群众窃窃私语起来。
有一个男人吐出一口烟圈,似乎是自言自语地感慨:“唉,这世道,好人不有钱,有钱非好人啊!”
“是啊,没错!”
“瞧瞧那小姑娘,就为了一盒磁带,斤斤计较!”
四周射来的目光或直白,或隐晦,但都充满了冷漠、嘲讽,皆是不友善的审视。
有一个大妈叉着腰,扯起了嗓子:“我说小丫头,人家犯错,不是认错了嘛!你不能有钱就欺负人!有钱你就捐呐!还可以做好事嘛——送她一盒磁带又怎么了?!”
“就是,有钱人啊就是精明!”旁边有人附和。
“难怪能做老板呢,瞧瞧这家的孩子就这么会算计,会刁难人!”
……
叶珊听着,只觉得胸口一滞,浑身的血液都冷冷地凝了起来——这就是自己的父老乡亲吗?!
趁着叶珊愣神之际,徐慧萍催促高丽萍快走。
“你们不懂情况,不要乱说话!”聂老板从人群中挤出来,大声道:“坏人不会有钱变好,好人也不会有钱变坏!按照生产资料占有多少来划分人的好坏都是愚蠢的!”
人群逐渐散去,议论声渐渐消弭。
聂老板本是为了和徐慧萍结账而来,没想到会撞见这一幕。
叶珊打了声招呼,继续向咖啡馆走去。
咖啡店的门口的小花坛里,粉嫩的芍药和鲜艳的月季已经枯萎凋零,它们同落满尘埃的绿色灌木混杂在一起,灰蒙蒙,一片萧条疲惫之象。
叶珊黯然神伤,别过脸,踏门而入。
很快,安施赋带着屈秘书来了。
安施赋率先开口,声音沉稳却难掩其焦虑:“叶珊,我们核算过了,放弃项目,无疑将是一笔重大的损失。”
屈秘书郑重点头。
叶珊静静地听着,她的面容平静如水,最后轻轻点头:“就按您的意思办吧!”
安施赋和屈秘书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
他们来此之前,预设了种种艰难对话的场景,准备了充足的论据与情感牌——说服叶珊无疑是场艰苦的较量;他们甚至担忧,万一不能说服,叶珊可能会固执己见,将一切公之于众——这孩子的性格与三观,他们都再清楚不过。
然而,眼前的叶珊却出乎他们的意料——她面无表情,就像是一颗燃烧殆尽的火星,眼神里再没有了往日的坚定,仿佛一夜之间,所有的热情与坚持都被抽离。
是的,她彻底放弃了抵抗,对这个世界意懒心灰了。
“那太好了!不如我们以饮料代酒,共祝我们工厂前程似锦,利润滚滚!” 屈秘书满面春风,边说着边轻巧地拧开了雪碧瓶盖。
噗咻!雪碧喷涌而出。
叶珊突然觉得心像被刺了一下,眼睛有点湿润。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她就是不想喝这杯饮料,想找个借口告辞。
此时,只听身后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爽朗的大笑声。
叶珊扭头,有两个人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咖啡馆。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梳着“郭富城头”,身穿花花公子牌polo衫,衣领竖着;脚上一双高帮帆布鞋,搭配了白色运动袜,一看就是大城市来的时髦青年。
紧随其后的是安施泽,戴着金丝眼镜,系着质地高级的领带,叶珊从前见过他。
“爸,没想到这种土疙瘩县城还真有不错的饭馆子和咖啡店啊!”青年很兴奋。
安施赋轻哼一声,“别忘了,你老子我,还有你,都是在土疙瘩地方出生的!”
说着,安施赋便给叶珊介绍,这就是他儿子,吃了叶家上百斤扎蹄和香肠的安牧惜!
安牧惜,好耳熟的名字!
叶珊一怔,但随即想到安施赋那富有特色的名字,便觉得一切又在情理之中,不禁微微一笑。
安牧惜见叶珊嘴角有笑意,便也高兴道,“这个小妹妹,看着就讨人喜欢!”
安施泽则正色问:“哥,沪市那个生意,你啥时候去谈?”
“明天县里开会,后天吧。”
……
叶珊见他们聊起公司的事情,便借机提出告辞。
安施赋问:“珊珊,高考志愿填了吗?”
“填了。”
“是什么学校?” 安施赋三人都抬起头看向她,眼中带着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