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别人问到这个问题，叶珊总是很坚定很自豪地回答“燕京师范大学”，但这一回，她的声音不再那么充满力量。
安施赋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个答案，但他的眼中还是闪过一丝失望，“珊珊，上了大学，如果想转专业，还是可以的。或者考研去别的学校，都行！”
言内之意，叶珊明白，安施赋希望她能学企业管理，以后跟着他干。
叶珊点了点头，权当回答。
安施泽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中透着一种长者的慈祥和关爱，“女孩子嘛，过得轻松开心就好，不要太辛苦太累！”
叶珊报以感激的微笑。
晚上，叶家宴请安施赋一行人，叶珊借口要学习，没参加。
叶氏夫妇结束了晚宴，带着一丝疲惫和满足回到家中。他们的对话在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那个叫阿力的保镖，手臂粗得，比我这腿还壮。”
叶建国笑了，“你没听安总弟弟说嘛，那可是拳击场上下来的冠军，能不壮实吗？”
“你说，安总怎么跟香港大富豪似的，要用保镖啊？”
“我听安总的意思，应该是他弟弟的主意。说起来也是无奈，雇保镖一半是为了看住他儿子。听起来，那孩子好像让安总挺失望的，具体什么情况我没往下问。”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难怪安总说，等他儿子在县城玩够了，就送他回坝镇，在霞光饰品厂里历练一两年，还让我们有时间去探望照顾一下。”
“是啊，听着不像玩笑话，当时他儿子一听他这话，脸色一下子就灰了。”
……
“保镖、拳击冠军、失望的儿子、去霞光厂历练……”这些信息像是一块块拼图，在叶珊的脑海中慢慢拼凑出一幅描绘着家庭隐情的画卷。
她甩了甩头，决定将这些纷扰抛诸脑后，专心备考。
……
阳光如同熔银般倾泻而下，炙烤着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空气中弥漫着滚烫的沥青味儿，知了不知疲倦地叫着。
万物似乎都在为生存而挣扎，为未来而蓄力，叶珊也不例外。
随着高考的临近，她逼迫自己将所有烦忧之事暂时封存，全力以赴地投入到复习的战场。
这一次，她不能失败！
下课的钟声敲响，教学楼的走廊上顿时喧嚣起来。聂小荣在窗子外急切地挥着手。
叶珊快步跑出教室，聂小荣一脸诡秘地凑过来，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得意：“嘿嘿，我们全班都把十佳团员的票投给你了！你们班没问题吧？哪个班搞不定的，你赶紧告诉我，我去活动活动！”
叶珊懵了两秒，回过神来问：“这个十佳团员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全市选十佳团员，到时候要上电视的。我爸说，这种荣誉会进档案，很重要的！”
一股暖流悄然涌上叶珊的心头，她明白聂小荣是在热心地为她张罗。但她还是坚决地摇头，告诉聂小荣不必再为她拉票了。如果她成了十佳团员，但想到是靠拉票得来的，她会不开心，因为这不是正大光明所得。
“正大光明？”聂小荣喃喃着。
是啊，正大光明！叶珊不由地想起，当年爷爷在收自己为徒前，就考问过这个词。爷爷叮嘱她，平日里，要把“正大光明”这四个字既当作练功的方法，又要当作做人的准则。
聂小荣挠了挠头，疑惑地问：“那，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在乎这个荣誉，这个荣誉对你非常重要呢？”
叶珊一怔，扪心自问：这个荣誉对自己非常重要的话，我会不会对聂小荣的行为睁一眼闭一眼呢？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如果真的是那样，自己不就成了一个虚伪的人吗？岂不是违背了爷爷“正大光明做人”的教诲？
叶珊毅然决然：“如果我是那样的人，请你骂醒我！”
聂小荣眼中闪烁着敬佩的光芒：“珊珊，你真的，了不起！是我见过最有品的人！”
叶珊刚想笑，突然脑中轰响——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刚才的答案，岂不正是面对电子厂排污问题时的抉择？
刹那间，叶珊心中掀起了巨浪，火辣辣的，一直烧到脸上。
她终于明白，为何在听到屈秘书举杯祝愿工厂财源滚滚时，她会如此不安，原来是她意识到自己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当她因为个人利益和情绪而做出错误选择时，潜意识就会以各种形式提醒，只是当时自己并未细思。
是的，即便电子厂能带给她无尽的财富，她也无法真正快乐起来；一旦造成污染，她会后悔一辈子的！
面对是否继续建厂的抉择，是遵循正道，还是屈从私欲，这个选择，叶珊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晰过。
在晁爷爷讲的往事里，师祖爷明知危险，却坚定做了他认为正确的事情。
“我这一生绝不会让师门蒙羞的。” 叶珊耳边回响起自己对晁爷爷的承诺，这是在爷爷的衣冠冢前说的话，怎能轻易背弃？
是的，她，叶珊，薛载的徒弟，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向着正大光明前进的人！
当叶珊做了这个决定后，她突然感觉很好，有一种脱胎换骨的轻松。
叶珊立即打电话联系安施赋。
电话一而再，再而三，都是关机。
两天的时间里，安施赋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叶珊不清楚他是不是谈一些重要生意——有些项目方是需要保密的；又或是他的手机丢了？
不管是什么情况，他最晚今天会返回西州，这是他之前和叶珊提过的——因为电子厂的基础设施框架已经完工，一些设备即将进场，他需要亲自到场检查，以确保一切顺利。
叶珊决定在放学后，直接去安施赋常住的南山宾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