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宾馆是县里最好的宾馆,其规格气派与市区里的顶级宾馆相较,毫不逊色,向来是外地客商与贵宾的下榻首选。
在南山宾馆的拐角处,有一个竖着polo衫衣领的年轻人正在打电话:“……宝贝,我不骗你,差不多搞定了!快了,这回我肯定能娶你……快了,你耐心再等等,到时我带你去卡蒙……行,去法国玩,都听你的……”
这声音,这打扮,让人不难辨认出——是安牧惜。
奇怪了,他不是应该在坝镇的霞光厂历练吗?
但转念一想,或许他偶尔到县城来放松一下,顺便见见他的父亲,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安牧惜通话时情绪高涨,眼神仿佛穿越了时空的隔阂,和电话那头热切相拥,对身后走来的叶珊浑然不觉。
叶珊匆匆踏入了南山宾馆的大门,没找到安施赋,却遇上了安施泽。
安施泽的套房内,设有一间小而雅致的会客室,无疑是南山宾馆中最为奢华与高端的一隅,与他的身份和品味相得益彰。
“珊珊啊,你安伯伯还在沪市谈生意。你有什么急事,不妨先和我说说。”
安施泽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看来,这是笔大生意,难怪电话打不通。
叶珊深吸一口气,直接切入正题。
对于叶珊的决定,安施泽略显意外,但依旧温润如玉:“这件事情,之前不是已经定下了吗?你说让我大哥做主。”
叶珊诚恳地表达了歉意,然后斟酌着用词道:“叔叔,环保与健康问题,关乎到千家万户的长远福祉。将污染遗留给后世,怕是……不合适啊!更何况,这地下排污的事情,好比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日后我们怕是睡不了安稳觉的……”
安施泽身体微微前倾,听得仔细,不时点头表示理解。
然后,他问:“孩子,赔偿款好几十万,你真的掏得出吗?”
叶珊咬咬唇:“家里凑凑……”
安施泽笑了,目光在叶珊脸上停留了片刻:“珊珊,你爸爸妈妈也同意吗?”
叶珊表示,只要自己做出的决定,父母会支持。她清楚父母的为人,不该赚的钱,他们宁愿不赚。
叶珊的声音虽轻,却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安施泽笑道:“你们叶家,真如我大哥说的,是值得信任的人!但是——”
他突然话锋一转,神色变得严峻,“换个角度看,你其实也是在道德绑架吧,呵呵。如果你坚持让他关闭厂子,那他面临的可能是数百万甚至上千万的损失!”
叶珊郑重地点头:“是,安伯伯的损失,我也很心痛和遗憾。但安伯伯对我有知遇之恩,这一点我永远都铭记在心。所以,我才要劝阻他,因为我了解安伯伯——他不仅仅是一个商人,更是一个有情有义、心怀道德与社会责任感的人!
“我不希望看到他因为一时的利益,而牺牲了长远的福祉,更不希望他未来在悔恨中度过。我相信,安伯伯内心深处也一定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有时,我们需要有人站出来,帮他看清前方的路,推他一把……”
安施泽深吸一口气,身体不由自主地挺直,仿佛在这一刻,他重新对叶珊有了更深层次的认知和评价。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露出和蔼的笑容,“你这孩子,果然格局大!有远见!行,这事啊,等你安伯伯回来,我帮你转告,你先回去吧!”
但叶珊着急想见到安施赋,礼貌而坚定地表示要在这里等待。
安施泽怔了须臾,便温和地询问:“珊珊,电子厂排污的事,你还和谁提过吗?”
“没有。”
他满意地点点头,“很好,那我们一起耐心等他回来。”
他站起身,倒了一杯水:“尝尝,这是泰国的椰子水,国内买不到!”
叶珊接过杯子,抿了一口,椰子水的清甜在口中蔓延。
“好喝吧?好喝多喝点!”安施泽语气中带着一丝宠溺,随手拿起一份报纸看起来。
此时,门外响起了急切的敲门声,门紧接着被推开,一个身影冲进来,像是有很急的事情要说,但一看到叶珊在场,那人便突然止住了话头。
安施泽会意地站起来,“珊珊啊,叔叔出去有事,你慢慢喝,看看电视啊!”
他说着,人已经出了门,顺手又把门给带上了。
啥事啊那么急,是安牧惜要逃走?还是安伯伯出什么事了?不会不会,别瞎想……不过,刚刚那个人的胳膊,当真是比妈妈的大腿还粗啊。
叶珊想到这里,笑了一下。
窗外,橘红色的火球正缓缓地向地平线下沉,余晖洒在窗边,给房间涂上了一层金色的宁静。
沐浴在夕阳里,叶珊的心也随之渐渐平静下来,先前的焦虑和急躁都被慢慢抚平,思绪变得愈发清晰。
叶珊再次端起了杯子,一股淡淡的椰汁味很是好闻,这个年代,国内常见的椰汁多是浓郁如牛奶般,而这种清淡如水的椰汁深得她的喜欢。
确实是进口货!看来,安施泽的生活水准就是高啊。
五分钟后,门被打开。
安施泽走进来,只见叶珊斜躺在沙发上。
“珊珊,醒醒!” 安施泽轻声呼唤,然后用手拍拍叶珊,但她没有任何反应,睡得很沉。
安施泽拿起桌上的杯,翻转,一滴晶莹的水珠自杯口滑落。
“呵,喝得还真干净!”
安施泽冷笑着放下杯子,用脚踢了踢叶珊,见她纹丝不动,转身打开门,对外喊了一声:“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