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徐慧萍坐在客厅的旧沙发上,手中拿着一叠存单和存折,她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轻轻摩挲着每一张,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不舍。
想到这些钱全部要拿出去赔,她长叹一声:“这些年都白干了。”
“幸好老房子的翻新还没开始。” 叶建国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沉重。
叶珊:“奶奶……会不会失望?”
“你失踪的事情,还瞒着你奶奶呢。”说着,徐慧萍将存单、存折推到了叶珊眼前,“就只能亏待她了。”
叶珊心里明白父母的不易和牺牲,她低下头。
“别难过,也不是倾家荡产。”徐慧萍尽力露出一个安慰的微笑,“就当是咱们当年没进县城,如今也是一穷二白。再说了,咱们的店不是还在嘛。”
“妈……我真是不该给你们添堵,但那电子厂真的不能建……”
叶建国拍拍叶珊的肩膀:“我们都知道了,你做得对。有些钱赚了,咱花得不踏实、睡得不安稳,那还不如不赚。”
夜色渐浓,叶家的灯光似乎比往常更加明亮而温暖,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
隔日,叶珊踏上了前往沪市的列车。
火车在无垠的田野间穿行,绿意盎然的麦苗在晨风中摇曳,仿佛在为她的前行鼓掌。她的心随着车轮的节奏起伏,既期待又忐忑。
在金山医院那间私密病房里,安施赋用他惯常的笑容迎接了她。
“来了?身上的伤还要紧吗?”
他的开场白让叶珊微微一怔,随即意识到警察已经来过。
安施赋让妻子和屈秘书先出去,独留叶珊在病房里。
叶珊细看,他的脸色不算很糟,“伯伯,刚刚听屈秘书说,您恢复得还不错,我……”
安施赋似乎洞察了叶珊即将吐露的心事,也知道她难以开口,便轻轻摆手,主动聊了起来:
“珊珊,你虽然年幼,但我并没全把你当孩子看,咱们也算是忘年交,有些事情,有些话,我好像也只能和你说。”
叶珊坐下来,一言不发,缓缓点头,表示在认真倾听。
“我被撞飞的那一瞬间,我就想,完了,我要死了……不行啊,我不能死,生意刚谈好,我还得大干特干呢!但我又想,不对,我都要死了,还想着这些作甚呢?
“你看,真是奇怪啊,生死关头,明明只是一刹那,人居然能想这么多,呵呵。”
他自嘲地笑了笑,接着说:“救回来以后,我昏昏沉沉地躺着,忽然觉得,要是真死了,那些生意、那些钱财还有什么意义?和我有什么关系呢?!真正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啊!
“再后来,我想,如果这一次我真走了,家乡父老会怎么想呢?他们会像对待薛阎王那样,全镇的人都来给我上坟吗?他们会说:可惜啊,那个安施赋,可是咱们坝镇和西州的骄傲,为家乡发展出了不少力啊,怎么就好人不长命呢?至少,他们会替我感到惋惜的吧,你说是吧?”
叶珊不语,想起了爷爷坟前无数的贡品和飘飞的纸钱。
安施赋苦笑了一下,“我知道,如果电子厂真的投产了,排放污水的事情迟早会大白于天下。那时候,老百姓别说念我的好了,听到我名字都要骂啊。乡亲们肯定会跑到我坟头上指着我的名字咒骂、泄愤;邻里们聚在一起谈到我就恨得牙痒痒……这样的画面,光是想想,就让我心里头发毛,脊背发凉啊。”
说到这里,安施赋的语气突然间变得决绝,“我想好了,我不能让电子厂成为我人生的污点,更不能让它祸害子孙后代,我还得替我儿子积点德啊……哪怕你今天不来找我,我也已经决定放弃电子厂了!”
看着安施赋眼中的坚定,叶珊一时愣在那里。
“伯伯,您……”叶珊感到任何话语都无法表达此刻她的心情。于是,她站起来,深深地向安施赋鞠了一躬。
所有的感激和敬意,都凝聚在了这个简单而庄重的动作里了。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病房,金色的光线在空气中舞动。叶珊的心情也随着阳光的照耀而变得明亮了一些,她感到一种新的希望在心中萌芽。
“伯伯,对不起。因为我,牧惜哥哥现在被刑事拘留了。我已经和警察说了,我愿意出具谅解书,为他争取宽宥处理……”
“不,这事本来就是我们安家对不住你。” 安施赋打断了她的话,脸上满是愧疚,“事情我都清楚了,如果不是你机智出手,小惜可能也跟着把命给弄丢,我其实应该和你说声谢谢……让他进去受受教育、吃吃苦头,或许才能长记性,才会懂点事。”
安施赋说得真诚,眼中闪烁着感激与敬佩的光芒,“谢谢你,珊珊!我……”
他心中有一句话如鲠在喉,难以启齿——早知今日,我当初就应该听从你的劝告,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叶珊见状,连忙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安施赋的手,深情地呼唤了一声“伯伯”,用眼神制止了他未说完的话语。
此刻,窗外的阳光愈发灿烂,它无私地洒进病房,将整个空间照得通明,也温暖了这对忘年交的心房……
叶珊走后,安施赋对屈秘书说:“帮我问医生,我能不能早点出院!越快越好!”
“可是……”
“小屈啊,人生在世,难免走错路。既然知道走错了,那就赶紧回头,亡羊补牢总比铸成大错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