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雪犹豫着将事情告诉了张月,张月脸上露出十分茫然的神色,犹如飘在海面上的一片小舟。
“那怎么办?”张月又问。
柏雪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替你可惜而已,她已经有了这么多东西,还要来抢别人应该有的。”
“我只希望你不要太伤心,毕竟这样对你确实不公平。”
张月听了默默不语,广播只说参加考试的人都可以当老师,虞溪这个年纪的人当老师也不是没有先例。
她魂不守舍的走回知青点,桌子上依然有一批人看书,明天就是考试的时候了,要是不知道这个消息,她肯定跟桌子上的知青一样,傻乎乎的以为自己有机会,多学一点是一点。
………………
下午虞溪从学校回来,院子里晒满她的衣服,她撑着腰看,早忘了自己有这么多衣服。
夏天总是很热,即使到了下午,刮的风也叫暖风,虞衡晒着手上的衣服,让她进屋,说自己买了黄桃罐头,给她放桌子上了。
虞溪拿到罐头之后自己吃了一口,也很像样的喂了虞衡一口 ,虞父虞母还没回家,她接着自己享受罐头。
“我不能陪着你一起去吗?”虞衡问她。
他手里的衣服已经快晒完,就手里剩几件了,虞溪也是最后一次送饭了,毕竟明天就是考试了,考完之后她就不每天送饭了。
“不用啦,我又不是不认路,而且你走了谁做饭啊,”虞溪冷漠无情的说着,“我要吃炒肉。”
虞衡:“好好。”
虞溪又说:“我闭着眼睛都会走了,而且回来的又不晚。”
“天擦着边,只要黑一点的时候就回来哦,”虞衡强调,“要不我就去接你。”
“放心放心。”虞溪摆手,她喝了一口罐头汤,给虞衡剩下一个桃和大半瓶黄桃罐头汤,“给你吃,我在你吃完之前就回来了。”
虞母知道她晚上会给朋友送饭,所以在中午的时候就把饭热好,等她一下学,就可以把饭装进去给江凝。
这次知青点的门直接就是开着的,江凝知道她放学的时间,就也提前出来擦干净了桌子等着她。
她穿的跟昨天的衣服还不一样,今天这身带着碎花图案,江凝能闻到她衣服上洗衣粉的味道。
屋里张月透过窗户死盯着院子里的人,虞溪乌黑的头发缎子一样,用皮筋扎起来,手指细长带粉,看着就不像是干很多活的人。
而且都十几岁了,跟柏雪一般大,柏雪都干起活来,她还不干计分员之后,又被家里送进学校,一点苦都让她受。
江凝这个虞溪的狗腿子,还给人家倒东西喝,江凝知道她会提前拿到答案,或许会顶替江凝的名额?
要不要告诉江凝,告诉江凝之后江凝肯定会恨虞溪,但虞溪知道是她告的密怎么办?
虞溪毕竟是村长家的孩子,万一使小性子,让她家人给自己穿小鞋怎么办?
这么想着,她脸上越发痛苦,明明遭遇不公平的人是她,可她却不知道怎么办?
一块石头扔到她的窗上,老鼠眼知青吹着口哨来撩拨她,张月掩盖不住脸上的异样,这点异样就被老鼠眼知青发现。
“怎么这么个表情啊?”他问,别人对他不假辞色他可以理解,但是张月每天看他的眼神可是很专注的,今天却明显的不同。
张月咬咬牙,把他拉去柏雪告诉她事情的地方,看张月把自己拉到这么个隐蔽的地方,他还没来得及激动,张月就一脸眼泪。
“这不是还没疼的吗?”他急着往人家身上伸手,以为张月拉他来,是要让自己偷着舒服一下。
“我有事说……”张月哽咽着。
“有什么事得在这里说?”他还以为张月女孩子家,迈出一步之后就不好意思了,他跟许多人一样,不在乎对面人的眼泪,就只想摸摸人家。
“外面人来人往的,你小声点就行!”
“明天的考试可能不行了……”张月还是伤心,她压抑着声音怕别人听见。
“有什么不行的呸呸呸!”老鼠眼知青明天就要考试了,他就不能听到不行之类的话,“可不能不行!”
张月流着泪,一点一点把柏雪告诉她的事,又告诉老鼠眼知青,每说一遍就像是在把自己曾经的努力践踏一遍。
她哭的睫毛糊着眼睛,也没让她注意对面老鼠眼知青越来越阴的表情。
“真的?你怎么才知道!”他怒道,“那现在也没证据。”
干脆等人家考试完再发现好了,老鼠眼知青蹲在地上,手从兜里掏着烟卷,掏了好几次,偏偏就掏不出来。
他愤怒的把手里的火柴砸到地上,张月怯怯的捡回来,给他放到一边。
老鼠眼看着张月的脸也没欲望了,他手朝自己脸上连打几下,啪啪的声音,脸被打的生疼。
张月看他脸红了一片,急忙去拉他的手,却反被他握在手里,老鼠眼知青眼睛深深的,带着泪水看她。
她试着抽了几次,老鼠眼知青握的愈发紧,她垂下眼睛,脸被红霞也染的红了。
“我真恨自己,”老鼠眼知青声音沉痛,他眼神不让张月躲着,“要是我家庭条件好一点,像柏宇然一样,我们肯定早结婚了,哪怕在乡下……”
张月捂着他的嘴不让他说了:“我跟你在一起,不是求这个的。”
“偏偏我文化也不高,家里人都想我当个老师,我奶奶又病了,要是我……,不是,要是你当上老师,我们家肯定求着你进门。”老鼠眼知青说。
他声音更像是痛苦:“偏偏遇见她们这样的人,我真不想把机会让给她们,难道只能白白看着虞溪这样吗?”
“要不,要不……”张月在他鼓励的目光下,咽了几次口水,却一次都没说出来。
他甩开张月的手:“就这样吧,让我就在这水田里干一辈子,一辈子不出头。”
老鼠眼知青作势要走,他的步伐很慢,张月心如刀绞:“我去举报行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小声,说出来却把自己都吓的一震,老鼠眼知青却听的清楚,他转身怀疑的问:“你说真的?”
她赶鸭子上架似的点头,老鼠眼知青眼里爆发出巨大的惊喜,他跑过来想把她抱起来,张月的世界旋转起来,哎呦哎呦的叫,却也幸福。
老鼠眼知青力竭了才把她抱起来一截,怕把自己手累坏了就赶紧放下了她。
他对张月承诺:“你放心我一定对你好!”
柏雪在拐角看,看他们要出来了,也赶紧往旁边躲进去。
——[张月也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这个臭老鼠真是,男人不被挂墙上都不老实,他路过桌子的时候还要看溪溪。]
——[张月虽然也是被人推着走,但是她心里也有这个念头吧。]
——[不想看痴男怨女(除了溪溪版)。]
——[反正不用主播出场了,事都让张月干了。]
这一夜里张月都辗转难眠,她特意找了书看,却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合上书,眼前浮现的就是柏雪的话,老鼠眼知青的话,她甚至又恨起柏雪来,告诉自己做什么?
干脆不告诉自己,让自己跟其他人一起刷下来好了,跟那些看书看到半夜的人一起刷下来,自己也不算太冤枉。
现在告诉自己,让自己去考一个早就内定名额的考试,她确实格外的难受。
她想来想去,把所有事情想了一遍,最后才想起的就是虞溪的脸。
那个陪张吟坐在院子里的虞溪,那个乌黑睫毛盖着眼睛,比馒头还白的虞溪,那个找到答案作弊的虞溪。
她胳膊被推了几下,才回过神,旁边的女生已经推了她好几下,她原来失魂落魄的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
“到平时点了,要熄灯了,”推她的女知青已经熄灭了灯,在问她,“你还要看书?”
平时她肯定就跟着别人,别人睡自己也睡,不管自己看没看完都说不看了,但今天,她看着面前一点动的书,还保持今天晚上自己翻开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