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擀面本就极为劲道。
用硝石吸热后的水过上两遍,再淋上辣油与麻酱,这口感在炎炎烈日里简直绝了。
但相较于狂吃的黄品,任嚣却味同嚼蜡。
不过清凉的面条下肚确实解热,连额头上时不时跳动的刺痛都减轻了不少。
这让任嚣内里虽然忧心如焚,身体却因难得的清凉而浑身上下透着舒爽。
而在接下来的抉择上,任嚣也如心里与身体间的矛盾一样,是张嘴说些什么,还是闭口不言,迟迟拿不定主意。
黄品吃的香甜并非是在作势,而是他真饿了。
在贺水大营恰巧遇到要咸阳守孝的郑禄,了解到更多岭南的猫腻。
黄品立刻决定李超带着王元两兄弟如之前所想的那样立刻赶往临尘。
赵佗其实在王翦的帐下时间并不长。
可到了岭南以后总以王翦麾下头号战将自居,并且以这个身份去拉拢其他王翦提拔起来的将领。
既然打着这个旗号,那赵佗就别怪回旋镖扎到自己身上。
王家两个嫡孙亲自过去接送,除了痛快从临尘回到咸阳没别的选择。
对于郑禄,黄品劝说一番后直接让其接手桂林郡所有事务。
并且立刻带着庞安点兵赶往临海与望海的海市,把海上贸易的事给彻底查个底掉。
黄品自己也不能再如之前想的那样赶往布山,必须要先去一趟番禺。
不然任由任嚣从容布置,仅有的一年多的时间,他除了搞人事斗争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另外,南海郡的实际情况与他所想的还是有些出入。
就连朝堂也是被任嚣与赵佗给忽悠了。
南海郡的辖地曾经是南越国。
南越国又是楚国的拥趸,关系极为紧密。
而关系紧密,南越国在各个方向上就必然要效仿楚国。
虽然政治框架上还粗糙了些,也还保留些越人的制度。
可哪怕只学了一半,也有了些中原的模样。
因此,南海郡不但不是其他越人那种极为落后之地,相反还算得上繁华,性格上极为温顺。
加之投降的早,南海郡的南越人损失的并不算多,正是开发红河三角洲的最佳人选。
从贺水上船南下,黄品只在过了山岭后的四会大营下船待了一日。
与大营里的所有将领逐一进行一对一的交谈与许诺后。
便又立刻带着与番禺大营将领交好的几个四会大营将领再次坐船赶往番禺。
一路大多都待在船上,没条件也没心情做些顺口的,每日只是对付着吃上几口。
直到连威胁带拉拢的成功说服番禺大营的将领。
黄品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才感觉到饥肠辘辘。
啼哩吐噜的吃了三大碗凉面,黄品才放下了碗筷。
抬眼看向任嚣那边,见连半碗都没吃完,也没有吭声的意思。
黄品抹了抹嘴巴,呵呵冷笑一声,挥手让蒙直把天子剑给拿了过来。
“我吃了这么久,你还没琢磨明白到底该如何,看来还是心存侥幸。”
命人收了碗筷将案几擦拭干净,黄品将天子剑轻轻放了上去,对任嚣沉声道:“陛下将此剑赐予我,你就该知晓我方才说的是不是在诓你。”
抬手从来之前给任嚣的第二份行文从案几上拿起递过去,黄品冷声道:“是不是搞不明白你我之前从未谋面,我却为何要行事如此霸道。
你仔细看看这个就会明白。”
任嚣有些木然的接过行文翻看了几下,神色变得愕然。
沉吟了一下,终于语气透着疑惑与颓然的开口道:“这是岭南将领的名册,不过你录的并不全。
而且你也完全没必要给我看这个。
岭南已经没有大的战事,不存在哗变的可能。
我不怕这个,也问心无愧。
拿这个来吓我,没有一点用处。
我到底是有功还是有罪,廷尉府会做出裁断,并不是你说了算。”
黄品将手按在了天子剑上,神情带着嘲讽道:“你以为名册上的将领是对军职不满?
还是以为你与赵佗干的那些烂事旁人都是傻子一点都不知晓。
陛下曾经说过一句话,天下之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你与赵佗太贪了,那些越王给你们的进献不提。
三处海市在岭南都是明面之地,你觉得都进了你们这一小撮人的手里,旁人会甘心?”
顿了顿,在天子剑上轻轻拍了拍,黄品声音变得冰冷道:“哪怕半数入了郡府里的账册,剩余半数捞在手里都没人会说什么。
毕竟入了郡府的半数也是要给往下分的。
还有,不管是给太尉府还是给治栗内史府的上计,这三处海市你们相当于没提。
你是觉得天下就你跟赵佗是聪慧的,还是觉得这就该是你们拿的。”
盯着任嚣瘦长的脸颊看了半晌,黄品抄起天子剑握在手里晃了晃,一句一顿道:“你有没有罪,不用廷尉去审,我就能定。
你是死,还是活,我也同样能定!”
听了黄品这番话,任嚣脸上先是再次涨成猪肝色,随后渐渐消退又变成惨白。
目光紧紧盯着黄品手里的天子剑看了半晌,任嚣长长吐了一口浊气,猛得举起碗拼命往嘴里扒拉着没吃完的面条。
见了任嚣这个举动,黄品眼角抽动了几下。
有些玩大了。
这个货明显是当做最后一顿饭了。
脑中飞快琢磨了一下,黄品将天子剑重重的再次拍在案几上,“以为是个多了不得的人物。
结果却是个肚子里尽是草料的愚人。
难怪连坏事都干不明白。”
任嚣看了一眼黄品没接话茬,而是继续吃着面条。
直到吃的干干净净,放下碗打了个饱嗝,才缓缓开口道:“将死之人,还怕你的嘲讽?”
抬手擦了擦嘴巴,任嚣先是轻笑一声,随后扬起头道:“如你所说,我是贪了些。
可凭我的功勋,还罪不至死。
你杀了我,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黄品嘴角勾了勾,嘲讽道:“打算破罐子破摔,且连带着我也受些牵连?
可你觉得我若是个遇事看得不通透之人,能在这个年岁来主政岭南吗?”
将身子往前探了探,将目光与任嚣相对视,黄品低声道:“南越人的那些王可没少说你是岭南王。
你对此虽然没应下,却也没否认。
你觉得这是你一个人死掉就能解决的事?”
听了这话,任嚣的神色又一次大变,并且目光中满是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