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搬出侯府之后,来赟只在清早去侯府给老夫人请安,请完安就走,有时候连饭都不吃。
防的就是自己年纪一天天大了,中了有心人的套儿。
回到自己的住处,来赟冲了个澡,躺在床上。
他睡不着,脑子里就想着刚才的事情。
那丫头是姜表姑娘身边的人,来赟隐约有点印象。
至于姜表姑娘……来赟只见过几次,甚至没怎么说过话,但他的确记得她。
说来也怪他见识少,府里的几位太太都是美丽端庄的,却没有一个像姜表姑娘那般娴静如娇花临水,整个人如袅袅烟雾一般,好像随时都能随风而去。
来赟翻了个身。
这么一个清净人儿,要是知道自己的贴身婢女做出这么大的丑事,还被主家抓了个正着,不晓得要怎么纠结难受,怎么懊悔自责呢!
对了,似乎今晚就是因为她病了,侯夫人才亲自过去探望,这才发现不妥。
莫名的,来赟有一种和姜表姑娘同病相怜的感觉。
她没爹没娘,自己也一样。
她在侯府寄居,自己在侯府也不算正经主子。
胡思乱想了半天,来赟终于酝酿出了睡意,翻身睡去。
阿霜把大夫一路送到二门,千恩万谢,这才匆匆跑回院子。
“走了?”
姜芙睁开一只眼。
阿霜老实地点点头,又有点忐忑:“姑娘,奴婢擅自做主,拿了一个荷包给那郎中。”
菊妈妈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做得好,大晚上的劳人家走一趟,是该赏。”
阿霜这才松口气。
结果,她就看见姜芙一把掀了被子,又从被子里扯出两个汤婆子,丢到旁边。
“热死了,憋得我一身是汗。”
姜芙接过温水,一口气喝光。
阿霜瞠目:“姑娘,这、这……”
菊妈妈上前,佝偻着腰,将一件外衣搭在姜芙的肩头。
“刚出了汗,小心真要着凉了!”
姜芙抹掉额头的汗,长出一口气。
事情,成了!
不枉费她盖三层棉被,抱俩汤婆子,硬生生把身子捂得滚烫啊!
说来,还是元绮侬靠谱,给力!
自己不过前一天递了个话,也只说得模棱两可,只说怀疑身边的丫头有了二心,最近频频和府里的下人走动。
那元绮侬就能着手布置这么多,真不愧是管家娘子啊!
阿雯再能蹦跶,也逃不过人家的五指山。
“好了,忙乎半天,等一会儿我喝了药,咱们就都歇下吧。明天说不定还有正经事呢!”
姜芙还得继续扮演病人。
她装病这件事,只有菊妈妈知道,连阿霜都被蒙在鼓里。
不是不信任,而是这丫头心实,不会装相,容易被阿雯瞧出异样。
喝了药,姜芙倒头就睡,甚至没让小爆给自己转播。
果然,第二天,元绮侬先派了大丫头过来。
姜芙亲自见了她:“替我谢谢夫人,真是让她操心了,怪我白日贪凉,倒是让大伙跟着惦记,是我的不是。”
大丫头恭敬地垂首站着:“表姑娘,您太客气了,夫人说了,她一直把您当成亲妹妹看待,您可不许跟她外道了。对了,之前在您身边伺候的雯姑娘已经找到了。原是她出了痘症,人就晕在花园子外头,已经请大夫给瞧过,说这东西过人,夫人就替您做主,打发她去庄子上了,待将来大好了再回来做事。怕您身边没个使唤的,让奴婢送几个丫头给您过目,您喜欢哪个便留下哪个,要是都没看上,过两天叫牙婆领人进府也成。”
她口齿清晰,声音清脆,明明说了一长串话,却条理清楚,一样样再明白不过。
堪比被王熙凤提拔的小红姑娘。
姜芙再一次感叹,这大户人家的婢女都如此能干,说话滴水不漏。
她皱眉,装作惊讶:“啊?竟出痘了,但愿人没事才好。多亏夫人发现得及时,我都不知道,只觉得她这几天没精打采的,干活也不利索,原是病了。”
姜芙扭头看向阿霜:“取十两银子,让她在庄子上好好休息,别急着回来,我这里不缺人伺候。”
一听说阿雯出痘,阿霜就已经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抹抹眼角,赶紧领命而去。
“我这院子事少,不必再添人手了,你回去帮我谢过夫人,待我身上好了,一定亲自去谢她。”
等阿霜取了银子,姜芙递过去:“一事不烦二主,这银子你帮我转交给阿雯吧,好歹全了一场我们的主仆情谊。”
说罢,她也好像极是伤心,微微侧过脸。
大丫头拿着银子,带着几个丫头出了院子。
一路上,她捏着放在袖子里的银子,心说这表姑娘倒是个宽容的。
就是不知道她如果知道了阿雯的心思,还会不会如此好说话?
她回去之后,转述姜芙的话,又拿出银子。
元绮侬想了想:“罢了,是她的奴婢,是她的心意,就按她说的做吧。只是这种背主的小人,实在叫人不齿。”
与此同时,侯府后门,门口停着一辆驴车。
车上绑着一男一女,正是阿雯与那小厮。
一个管事模样的男人一脸鄙夷:“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既然你俩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又私定了终生,府里开恩,就放你们回原籍。”
说完,他丢出十两银子。
银子飞出去,落在阿雯的怀里。
小厮死气沉沉的眼睛顿时亮了亮,只可惜手脚被缚,无法立刻抢过来。
他寻思着,等到了地方,再把银子从阿雯手里哄过来。
哼,要不是这个小贱人害他,他现在还在五爷的院子里当差呢!
“走吧,送到地方再回来!”
管事催促一声,车夫立即赶着驴车离开。
到了老家,两个人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别说种地,连烧火都能呛一脸黑灰。
等十两银子花光,阿雯走投无路,只好自卖自身,去了当地一员外府上。
她仗着曾伺候过官家小姐,想尽办法往太太小姐身边凑,引起其他下人的不满,被联手挤兑,最后只能去庖厨做粗活,整天刷盘子,刷到两手都长满冻疮。
辛苦赚到的月钱,还没在手里捂热,就被男人抢走,吃喝嫖赌,不过半天就花光了。
从前在姑娘身边,哪里受过这种罪啊?
阿雯简直后悔得肠子发青,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她的双手沾满油污,旁边还有三大桶要洗的碗筷。
她再也见不到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