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前,聂老头便入了衡州府了。
当日杨青的话让聂老头想了好久,他想在临死前,再试着面对一下自己的心魔,甚至到了下面,也能有颜面面对一下自己的老友。
吼!
一只邪祟躲过投下的巨石,并顺势一口咬在了投石的民夫脖子上,随后脖颈一甩,那民夫发出一声惨叫,便被扔下了城墙。
四周刚上城墙的民众看着皆是一惊,原来城墙上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恐怖。
而聂老头望着那张牙舞爪的邪祟,不好的记忆再次涌上脑海之中。
那狰狞的巨蛇,队友一个个惨死的画面,如画片般一幅幅印过自己的脑海,聂老头的腿不自主的便软了下来。
这是自己的心魔又犯了。
每次其面对邪祟时都会这样,哪怕面对的邪祟极其弱小也是如此。
而在杨青穿越前的那个世界,聂老头这心魔还有另一个名字:ptSd,创伤后应急障碍,一种非常恐怖的心理疾病。
此时一名修士从一侧冲出,手中魂兵长枪一扎一挑,便将那邪祟给甩下城墙。
随后回头瞟了眼吓瘫在地的聂老头:“老头,你这么大年纪了,就不要上来凑热闹了,赶紧下去。
这召人的城防官什么意思啊,这么大年纪的老头也让上来。
要这样还不如把红浪会馆的头牌给咱叫来,这样哪怕不出力,老子光瞧着或许干劲还足一些。”
此话一出,立时引起四周一片哄笑,算是给紧张的城防战中缓解了一丝压力。
而聂老头闻言也是泛起一丝苦笑,似乎自己在无形之中,已经连那些皮肉女子都不如了。
攻城战仍旧持续,那持枪修士配合着一众城防军及普通民众,守着一段不短的城墙。
聂老头缓缓站起身,从他的角度看,这持枪修士的身影,竟与当年江宿队长的身形有一丝相像。
“人生在世,除生死之外无甚大事,你若连死都不怕,那这世间的麻烦对你而言,都将只是细雨清风。”
聂老头不禁想起当年一起把酒言欢时,江宿队长端着酒碗时说过的一句豪言。
“呵呵,除生死外无大事,老夫倒是不怕死,但这该死的心魔啊,知道归知道,就是克制不住啊。”
聂无咎此刻只觉得喉头发苦。
邪祟临死前的哀鸣,以及守城士兵的惨叫,滚石圆木火油弹,以及那一枚枚带着破空声的床弩箭矢。
每一点声音,此刻都在拨弄着他的神经。
鲜血流淌在地上,城墙上已凝固了一层如胶一般的厚厚血渍,人与邪祟踩上,不小心都得打滑。
聂老头将自己埋在了望塔与墙垛的夹角里,看着守城人与邪祟的厮杀,他是很想帮忙,但此时此刻他只能强压着自己内心的恐惧,不去想脑海中的画面,不崩溃的同时保持站立。
突然,一只二阶邪祟舔食兽爬上城墙,口中舌头弹射而出,正中那持枪修士的胸口,将那持枪修士击飞数米,并顺势卷下了一大块皮肉。
而后这舔食兽乘胜追击,一跃数米朝着对方扑去。
“小心!”
恍惚间,神情绷紧的聂老头已将那持枪修士看做是他的江宿队长了,那一刻,两人的影子在聂老头的记忆中重合。
“拳罡步至,与吾当先,雷霆贯体,涤荡除魔。雷来!”
聂老头情急之下,一个跨步上前,迎在了舔食兽的必经之路上,右手握拳结印,同时泛起了隐隐雷霆之光。
雷拳印!
轰!
这一拳轰在了舔食兽的身上,那舔食兽身体就像透了一下光一样,并发出一声短暂的哀鸣,随后便如烂泥一般滑落地上。
而这个时候,聂老头望向自己的右手,竟有点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做的。
一旁的持枪修士挣扎着爬起,从怀中摸出一颗生肌丹服下,同时一张刀兵符贴在了自己的伤口处。
“小心!”
又是几只邪祟爬上城头,其中一只正欲偷袭聂老头,而这个时候那聂老头正犹自发呆。
持枪修士一步上前,一枪挑飞那偷袭的邪祟:“老人家,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莫一鸣不理解,眼前这救了自己的老头刚使出的可是雷法,这可不是一般修士能掌握的,而再之前呢,他还是一个见了邪祟都腿脚发软的普通老头。
只是这时莫一鸣已没有时间琢磨这个了,此刻他只觉得脚下城墙忽然一震,随后一声令人惊恐的嘶喊响起:“城门破啦!”
紧接着那声音便戛然而止。
!!!城门怎么会破!
莫一鸣想不明白,身为府衙军的一员,他太清楚府衙军在城门处的布置了,甚至白天的时候,城门就已经用巨石给封住了,就是怕邪祟中有开了灵智的,拼命撞击城门。
莫一鸣一个翻身跃下台阶,几步便落在了城门口,此刻印入他眼帘的,是城门处的一个巨大破洞,甚至连堆在城门后的巨石也不见了身影,无数邪祟正争先恐后的从破洞里钻入。
甚至莫一鸣都能看见它们的眼睛都是红的。
下一刻,莫一鸣的身躯便被无数涌入的邪祟践踏而过,血迹沾在邪祟的足底,延绵至城中。
与此同时,无数道大红色的传讯烟花直指西侧城门,这是城门告破的求助讯号。
柳家宅院内,柳浮生站在院内最高的那棵树的树尖上,望着远处天边那一片火红,嘴角泛出一丝笑容。
“成了,哼哼,衡州府啊衡州府,你们这可没有龙寄霄能舍身堵城门吧。”
当年浔阳府那一次血月临空,柳浮生也是作为殷家的家臣参与过的,也亲眼见到龙家老祖只身化作雷霆,阻了已经破了城门的邪祟十几息的时间。
而今天白天的时候,柳浮生就派了几名擅长潜行的手下,携了近百张火雷符潜往西侧城门外。
按照计划,这些人趁着邪祟攻城的掩护,偷偷潜入西门处,随后便用火雷符布阵直接将西侧城门给炸了。
即便门后堆满了巨石,但只要有一丝缝隙,聚集在城门处的邪祟就会蜂拥往那钻。
那些所谓阻碍的巨石,自然也会被冲锋的邪祟清理干净。
到时城墙附近的人绝对一个都跑不了,至于城门是怎么破的,活人都没有了,谁又知道怎么破的。
而城门一破,府衙军们就只能拿人命往里填,以期将邪祟赶出城外了。
等府衙军与夜游司跟邪祟拼的差不多了,自己这边再带人去援救,衡州府内一共有七七四十九坊,自己这边怎么也得救上他一半。
等着血月之夜过后,整个衡州府要重建了,自己这边再大撒钱财救助,努力刷刷声望,不信这衡州府的幸存者不对自己感恩戴德。
这大楚国的一府之主有两种方式担任,一种是都城直接任命,算是皇权的一种下放,但这时代因为邪祟阻碍了通讯,变得不是太方便,只有都城附近的城池是这样。
而另一种则是由当地投票选举,由府城内的世家参选,各坊投票,票数多的为知府,但每年的税务必须按数上缴国库。
现在衡州府的知府张怀正便是这么得来的,张家也是楚国的大姓之一。
而柳浮生要争的,也是这第二种,要各坊的投票。
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做到到,那衡州府的知府张怀正,以及夜游司统领郭怀义都必须死。
想到这,柳浮生回头望了眼院中那已搭建起来的祭坛。
而与此同时,聂老头望着莫一鸣那几乎没剩啥的尸身怔怔的出神,自己似乎才找到一点当年与江宿队长一同并肩战斗时的感觉,可才一会,这战友又去了。
这一刻,一股由希望转为绝望的怒意在其心底汹汹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