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沐夏最担心的事终于在她毫无防备之下发生了。
福子刚换好衣服,用帕子擦着湿哒哒的头发,听到她的唤声小跑到她身边,“怎么了姜姐姐?”
姜沐夏抬眼看着他滴着水的发丝,沉声道:“你快把头发擦干,回县里一趟,找到义兄和卫东。”
她把要交待的事贴耳说于福子,福子听后面色阴沉下来,“人都有味了,就没人管吗?”
姜沐夏闭目摇头,“你快去吧,拖得越久,死得人越多,他们会想法子解决的。”
福子心中怀着一腔怒气,驾着马车风驰电掣往县里赶去。
路过城北时他放快车速,顺着姜沐夏说得方位一路查看。眼前的情景比她说得严重了不知几倍,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随意的躺卧在街边,发出的臭味呛得他屏住了呼吸。
可是,县里明明给灾民们安排了住所,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的灾民露宿街头?
他前天从这儿经过时,还没有发现街边有人,才一天多的工夫竟出现了这么多的灾民,他们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
福子短暂的停留后,‘驾’,扬起鞭子朝渡口驶去。
徐达和尹玉生在后院厢房里清点药草,忽闻院中‘哐’的一声,接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朝他们所在的这间房飞奔而来。
尹玉生猛得停住手,一脸警惕地抬头看他,小声问道:“谁?”
徐达无奈挑眉,这孩子跟谁学得,跳墙回家,越发没有规矩。
他笑道:“无事,是福子那个臭小子回来了。”
福子‘哐当’一声把门撞开,喘了口气,眨了眨眼看清屋内的人,便道:“家主,城北出事了。”
他把城北街道上出现的灾民中可能有染病死去的消息告知于他们,徐达敛眉挺直身子,“许是其他县的百姓听到咱们这里每日发放饭食,便蜂拥而至,没有住处便睡在街道上。天气又热,多方原因纵使他们生了病得不到及时救助,病死了也不奇怪。”
“家主,我们要怎么办?姜姐姐让你去找卫东,她说只有他有法子。”
徐达同尹玉生对视,这个丫头鬼主意挺多,哪里是卫东有办法?是他的银钱有办法吧。
天气炎热,饭食不及时,百姓风餐露宿,没有干净的饮水。
如今有了死人,不能处妥善处理,瘟疫便会接踵而来,遭殃的还是全县百姓。
“好,你回去吧,让她放心,我来处理。”
徐达等他走后,同尹玉生相伴去了城北,他要亲眼看看事态发展到了何种程度。青衣门就在城北,为何竟无一人发现。
两人手持风灯,过了城北桥头,才瞅见稀稀拉拉的灾民俯卧在街边,越往北走人越多,空气中的气味越发浓重。
两人眉头越皱越紧,走近街边,随意查看中便见一些人的身上红包密集,抓烂的地方血肉模糊,有溃烂的迹象。
“蚊虫太多了。”尹玉生叹道。
他们面前的人许是听到说话声,一个‘咕噜’坐将起来,抓住了徐达的衣角下摆,颤声问道:“你们是来救我们的吗?”
两人没有说话,他们也不知道怎么说,听他的口音就是隔壁县的百姓。
酸枣县的百姓都快没得吃了,官府知道他们的来处,定会把人赶出酸枣县,按冯念的处事方式,只怕要了这些人的命也不在话下。
“你们是阳关县的百姓?”徐达问。
“是的。”
“你们县里没有人管你们吗?为何舍近求远跑到酸枣县?”
“哎!。”风灯照着他的面容,男人五十岁上下,双眼泛红浮肿,破破烂烂的衣服已遮不住他的肉体,裸露的皮肤上处处是大大小小的红包。
男人一脸凄苦,声音干涩沙哑,“如果有人管,我们何必跑到这里来呢。”他眼中泛起泪花,“可,我们来到这里。施粥的那些人听着我们的口音不是本县的,便不给我们发放饭食。他们不顾我们的苦苦哀求,硬生生把我们打了出来。还是前面那条巷口处设得粥棚给了我们一口饭,所以我们就在这里落了脚。”
徐达和尹玉生诧异,城中的那些富户也就罢了,难道卫东设立的粥棚也不给他们施粥吗?
当初他们商量的施粥方案,可是要对全部灾民一视同仁的。
男人抹了把眼泪,接着说道:“可是,从昨天下午开始,就开始有人死了。我们把死了的人都汇集到一处,”他指了指更北的那片空地,有一处被破烂布条盖得严严实实高耸而立的小山,“都在那儿,他们都是病死的。发烧拉肚子,无钱无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没了呼吸。没有人管我们,我们也不知道该找谁?”
他凄然一笑,一张枯骨的脸看起来比哭都难看,“过不了两天,我也会死到这儿。”他捂住脸,有泪从他脏污的指缝里露出。
徐达和尹玉生没有出声,他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徐兄,咱们去看一看。蚊虫这么多,飞来飞去,传播病菌。必须得把这些尸体烧掉,不然瘟疫一触即发。”
“走吧,我做主了,现在就烧。”
尸山堆在那里,就像一个巨大的传染源,多存在一分,便多一分危险。
两人忍着臭味,来到尸山前,掀开破布,一团蚊蝇“哄”得飞起,一股恶臭扑面而来,让两人连连作呕,险些吐出来。
下一刻赶紧把破布盖上,徐达屏着呼吸,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了破布的一角。
天干物燥,有了火星子,火势如炬,一下蹿上一丈多高。
火光染红了周围的天空,随着火势越来越大,空气中尸体的腐肉臭味加夹着烧焦的皮肉臭味,让人一时呼吸不了。
因着尸山离商铺较近,两人怕火势太大,烧着了铺面。
便远远地守望着火堆,等着火势变小才敢离开。
他们身后不知不觉中聚集了很多灾民,哭泣声,感叹声不绝于耳。
更有甚者跑到火堆近处跪下抱头痛哭唤着人的名字。他们的亲人一定在里面。
“烧吧烧吧,全都烧了,把我们也都烧了,老天爷不开眼呢。”
有些行为激愤的年纪轻些的汉子,把气冲他们两个撒去,挥着拳头就冲了过来。
两人闪身躲过,苦头婆心地劝他们。
“我们之所以烧掉尸体,是怕爆发瘟疫。我问你们,如果给你们一块儿腐烂发臭的肉,让你们吃掉,你们会吃吗?你们知不知道,这些尸体被蚊蝇叮咬后,再趴到你们身上咬破你们的皮肉,比让你们吃了这些腐肉得的病还要死得快。”
徐达提高了嗓音,“我是郎中,渡口徐家酒馆的家主。我问你们,你们愿意心甘情愿地死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