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不周,今日我与内人新婚摆宴,许多吃食都用尽了,只有一些山野卤味和剩饭,若是不嫌弃,便随意吃些吧?”
这王贵面相敦厚,让人瞧见十分亲切,显然今日喜事,就算他忙前忙后满头大汗,却也不见疲累。
“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打搅两位新婚燕尔了。”
杨毅反倒是觉得尴尬,这两位今日新婚,怕不是送了宾客,正要洞房花烛,哪里知道被他们闯进来。
“诶,哪里的话,今日摆宴,来者皆客,我们孙家老店虽比不上皇京富贵酒家,却也有自家的生意,既然进了门,就都是客人,我们开店的,总不好叫客人趁兴而来,败兴而归。”
“对对,这是内人孙丽娘,丽娘说的话,就是我想说的话。”
只听二人姓名便知晓了这家小店的来历,许是原本孙家师父招揽了个老实巴交的徒弟,不但教会了徒弟本事,还将女儿一并嫁了,这下徒弟女婿一家亲,这家族产业有个男子坐镇,才算是稳当。
至于孙家老师父在哪儿,既是旁人家事,杨毅也不必多问。
“那既如此便劳烦王师父了,我二人忙碌一天,的确腹中饥饿,我这位徒弟体质特殊,不能吃肉,还请照应一下。”
“懂得嘞,这黄璐山上,野味还真不多,但是不少菌子实是美味,还有我师父亲自酿下二十年的‘黄璐酒’,定要与客人尝尝。”
王贵连忙应下,回到后厨忙碌起来。
孙丽娘给杨毅这桌上了茶水,便在柜台前一边算账一边攀谈,只见她聪慧伶俐,一心二用,也未曾错了半点,拆开的红包里虽然只得几个铜板,她也喜滋滋的记在账上,小心的收进钱盒中,也并未避讳杨毅二人。
“来咯!‘五香兔肉’,‘菌子炒饭’,还有这‘菜油炒山菌’,两位别嫌弃!”
等王贵将热乎乎的饭菜端了上来,孙丽娘亲自抱了一小坛的“黄璐酒”来,用两只碗各自倒上。
“好酒!”
杨毅自从饮了“十八珍酿”,对各类酒水的气味,那都是十分敏锐,只是轻轻一嗅,那淡淡的果香混合粮食发酵的独特甜味就令口舌生津。
“这自是好酒,俺师傅……哦!俺老丈人自丽娘出生的时候就埋在山中,用当年新产的黄璐果子做料,请了好几十个山民帮忙,直说要等丽娘出嫁才肯起出,那皇京城里,有人出价两百两一坛,俺老丈人也没松口。”
“哎,可惜!老丈人是个好人,就是不长命,连丽娘出嫁都未曾亲眼见到……”
“去去去!大喜的日子,说什么荤话!好叫两位客官笑话了。”
“既是萍水相逢,得遇贤伉俪夫妇,顿也觉这孤山之中充满了人情味,便借此酒,恭贺两位新婚大喜。”
杨毅端起酒碗便向王贵和孙丽娘示意,随即一饮而尽,这“黄璐酒”的确好入口,加上富含地阴之气,顿觉沁人心脾,凉爽宜人,这一天的疲惫感也去了七八分。
王贵与孙丽娘相视一笑,满是甜蜜,也纷纷回酒以贺。
等张睢吃上一口菌子炒饭,还有那“炒山菌”,顿觉满口鲜香,不由眼前一亮,连日来的重体力劳动好似得到了巨大的能量补充,胃口大开,连连扒饭,好似个饿死鬼一般。
反倒是杨毅显得更加从容,或许什么山珍海味对他来说,都称不上“惊艳”了,一边咀嚼着细腻肉质的兔子肉,一边品尝着“黄璐酒”,杨毅也有一种纵情山水间的舒适惬意。
“店家,这顿饭……”
等吃过了饭菜,杨毅本想豪爽的摸出一颗金豆子拍在桌案上,忽然怀里便掏了个空,这才想起来,那个装着金豆子的钱袋子,已经被他丢给冯老六了,这又未曾换身衣服,便急匆匆的走出来,除了须弥指环中的珍贵之物外,似乎没有什么能付款的钱财了。
“不用不用!都是喜宴剩下的饭菜,那壶好酒本也是留下来我夫妻二人用的,既是客官喜欢,便也算是给我们老店长脸,这顿饭便算是宴请二位吧。”
孙丽娘不但看出了杨毅的“囊中羞涩”,而且瞧见他们破烂的衣衫,就好像自苦牢里刚放出来一样,怎么瞧也不像是个“有钱人”,何况那个好似“营养不良”的少年,吃起饭来饿了好几顿一样,她便也动了恻隐之心。
“这怎么好意思,要不然,我把这小子押在你这,给你刷碗洗碟?”
杨毅一指张睢,后者闻言满脸迷惑。
杨毅眼睛一瞪,小声说道:“师父有难,当有弟子服其劳!”
“好吧……”
张睢委屈的低下头。
“当不得!当不得!两位连夜赶路,当是有重要的事情,我们孙家在此处开店,也是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两位已然有了贺喜,我们夫妻二人承了喜意,一点剩饭剩菜、残羹冷酒,算不得什么,怎能扣人下来做工?”
孙丽娘执意否了杨毅的说法。
眼见这位老板娘真情实意,确是心善,杨毅也不再坚持,拍了拍张睢的脑袋道:“往后可能要经常叨扰,到时候便多加照顾店家生意好了,还不快走!”
本想短暂的休息一晚,等凌晨时分再行上山,但既然没带钱出来,自然还是连夜上山算了,免得蹭吃蹭喝,居然还要蹭住,再好脾气的店家,也会觉得自己二人不知廉耻了。
“老板娘,这个送给你!算是新婚贺礼吧。”
杨毅没带什么东西送人,反倒是张睢从身上摸出一片东西来。
这片东西只有拇指盖大小,晶莹透亮,里面流转一层青色晶莹流水般的事物,在火光之下,照着煞是好看。
杨毅一瞧便想起来,这不是张睢当初和“龚九”比试内力,用来打磨玉髓的那块玉牌吗?
此时玉牌已经薄如蝉翼,其中的玉髓已经是呼之欲出,但张睢未曾继续打磨,便是削出玉髓来,没有手段保存,也会立即消散在空气中。
尽管如此,这玉髓也已经能透过薄壁影响到外界,寻常人带在身上,也能强身护体。
孙丽娘还以为是什么好看的石头,拿在手中温润细腻,加上光泽晶亮,正对爱美女人的心思,便收了下来,为此还让王贵将二人送出店外二里多地。
“你真将那块玉牌打磨出来了?那可是你第一次战斗胜利的纪念品,如此送了旁人,不觉心疼?”
“师父不是教导弟子,师父有难,当有弟子服其劳?我这也算是给师父消了一灾吧?只盼望师父回头能对弟子好些,不要总是想那些古怪的招法折磨弟子。”
“嗯嗯,师父当然记在心里……嗯?你怎么还穿着鞋子?不是说了要罚你赤足上山吗?师父金口玉言,怎能随意收回,而且这也是对你的锻炼,这黄璐山灵气盎然,你脚踏山地,呼吸天地之灵,便能感受自然轮转之息,对你进入天人境,可是大有好处的。”
吃了一顿“霸王餐”,杨毅和张睢狼狈的连夜上山,他们并不知道“三月峰”所在,好在王贵常年居住在黄璐山山脚下,对山径都颇为熟悉,为他指点了一番,总算在两个多时辰后,他们摸着黑爬到了“三月峰”上。
还未上峰,便听得瀑布落入水潭的轰鸣之声,等上得峰来,便见一处高峰在圆月的映照之下显得高耸神秘,一股清亮的流水自高峰之上滑落,好似银丝缎带,滚滚而下,顺着山壁落入水潭之中。
又累又热的张睢,捂着两只满是细小伤口的赤足,龇牙咧嘴的将脚泡入山泉之中,好一会儿面容才算舒缓下来。
“别泡的久了,山中阴气擢升,加上伤口入水容易令阴邪入体,这包药粉内服外敷,各自一半,然后自去找处地方默练刀术,明日午时自附近找点吃食来。”
杨毅很满意这地方,就是见不得张睢偷懒的模样,从商城里兑换了一些金疮药,便扔给了他。
他执意让张睢赤足登山,也的确是如此,张睢被杨毅以别出蹊径的内力灌顶之法,硬生生推入三昧境中,尚且连罡气凝练都未曾得法,可进入三昧境之后,需要心、技、体三昧合一,逐渐凝练精神,参透天人。
张睢哪一点都达不到标准,若是无人指导,这辈子也只能困在三昧境中,杨毅让他赤足登山,就是对“修心”的一种锻炼,许多苦修士,往往就是通过折磨自己,从而令心灵百折不挠,他所受的这点苦难,连一点皮毛都算不上。
打发走了张睢,杨毅兀自在瀑布下静坐片刻,等调整好了身体状态,这才开始运转“怒涛海朝功”,跳入瀑布之下,受到强大的瀑布冲击,杨毅根本站立不稳,很快便冲到水潭之中,但是他丝毫不气馁,反复的跳进瀑布里。
就这样在一次次失败中,终究是站稳了脚步,可当他取出背后的“玄岩量天尺”,就立即因为受力不均匀而失去平衡,再次落入水潭中。
直到天色光亮,杨毅连如何举起“玄岩量天尺”站在激流之中都做不到,何谈与瀑布搏斗,甚至仅凭剑术就令瀑布倒流。
杨毅也知道急不得,尤其是他此时内力空虚,只有一点真气,纯粹是为了激活内功能够产生熟练度罢了,虽说“玄铁剑法”的自创武学进展不顺,但是“怒涛海朝功”反而顺利升了一级。
内功武学便是如此,初学之时,总是快速精进,到了中期便觉得吃力起来,越是到了后期直至圆满,那就如同老牛拉破车,不但提不上力气,反而稍一放松,就容易退步,这也是杨毅一开始就为了巩固内功修为,刻意获得了“特性·龟息真定”的原因。
等杨毅休整完毕,体力缓了上来,便又再次跳入瀑布之中,如此反复,不知何时便到了午时,张睢大概是没有打猎的经验,没有收获什么猎物,只从附近摘了一些“黄璐果”来饱腹。
“抱歉,师父,弟子是不是有点没用?”
“这又不怪你,没有谁天生就是个好猎手,好在我还带了干粮,就着这果子吃吧。”
杨毅伸手入怀,便又拿出了好几张“红糖烧饼”,这就是他的储备粮,反正现在他的元宝已经是以亿计算了,区区一些干粮还是可以管饱的。
“张睢,你知道苏叔叔是怎么晋入三昧境的吗?”
“嗯?不知道,他平时都不怎么说话,但我能感觉出来,他的实力很强。”
“那是因为他自幼便在山中长大,与野兽为伍,吞灵食草,早已在先天境之前,便已经达到了‘心、技、体’三昧唯一,你虽然修为达到了,却始终没有领悟这个境界的厉害。”
“可是……师父,我不是应该先行凝练罡气吗?等懂得了运用罡气之法,再逐步推演武艺,这才是正确的修行之路吧?”
“不,那或许是他人的修行之路,却绝不是你的,你在我的培养之下,内力深厚如浩瀚烟海,想要将这许多内力凝练为罡,便是你这般天纵之资,没有个三五年也是办不到的,有这些时间,你早就应该进入天人境,利用‘自身熔炉’,炼化天地之灵,修转灵魄,直接化气为力,跨越那磨炼罡气的一步。”
“罡气,只是使用修为的一种方法,而不是推进修为的唯一方法,你所要做的便是不断的磨炼心性,推演刀术,感知身体,将每一处自身的细微处,做到意念而动,心思电转间,便能如臂使指。”
“到了那个时候,你再取出那件小礼物,自会有人引领你进入新的世界。”
“天人之下皆蝼蚁,未入天人,便始终如井底之蛙,武者的道路,便是与己斗、与天斗、与命斗的坎坷之路。”
杨毅草草吃完干粮,那又酸又涩还未成熟的“黄璐果”也连吃了数个,这才一擦嘴角,拿起“玄岩量天尺”跳进瀑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