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朝多方打探,才得知这一批“连携甲胄”是为苍茫江上一伙水匪所为,说起来也是宋德宝不走运,若是陆路运输,虽然疲累路长,却是足够安全,他为了赶时间,却是选了水路。
自皇京城中南下,上了苍茫江,官船东行一日多,便到了江洲,自江洲口岸下船,才刚刚进入驿站休息,便被贼人盯上了。
那是一伙常年在苍茫江上假扮“渔夫”的水匪,为首之人名唤“凌雄”,在“江洲·宁泽府”一带颇有势力,他也是胆大,买通了宁泽府驿丞,假扮驿卒趁着宋德宝酒醉夜深,偷偷摸摸的便将数千珍贵的“连携甲胄”盗出来,不知去向。
若是这些东西流入烈阳帝国,必然会被锡金族所仿制,从而令烈阳军战力更甚,或许可能为现在“烈阳帝国与大乾王朝”的议和政策增加许多变数。
可随着江朝被流放域外,这条消息自是成了无用的消息,但想到黥面军的战斗力,江朝认为他们倒是有机会将这些珍贵的“连携甲胄”取出来,对于黥面军来说,这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与其便宜他人,不如便宜杨毅。
虽然相处时间不久,但江朝很清楚,黥面军几乎就是杨毅的私兵,从来不把朝廷放在眼中,杨毅此人,正是朝廷最为顾忌的那种将领,也难怪多番打压,甚至不惜秘密杀害。
徐世忠听在耳里,记在心中,随即目送江朝北去,再一瞧皇京方向,那道“术阵结界”更加清晰,当即一挥手,令全军行进,疾驰而去……
京洲皇都,西大街拐子巷,萧府。
“顶住!给我顶住!”
“乐清侯·萧放”大声呼喊,召集府内仆役家丁数十人,连同些许退役的家将死死顶在大门上,但随着一记接一记的轰然声响起,整个萧府大门再也坚持不住,被一下撞开。
一名手持大锤满脸横肉的“天邪教众”率先突进来,手中大锤一转,罡力奔放,好似一张大网,将这门后十数人卷在一处,再一并砸将下来,顿时头破血流,残肢四溅。
此人正是“天邪教十二坛主”之一,新洲坛主·巴蒲东!
一声声惨嚎自那些仆役、家将口中喊出来,听得令人心惊肉跳,巴蒲东却是咧嘴一笑,似是极为享受这种屠戮的快乐。
林娴紧咬下唇站在萧放身后,她虽通兵事,却不懂武艺,在这种时候也只能托人庇护,只是苦了萧老侯爷,七十余岁还得提剑上阵,可惜手中的那把,也并非家传的“赤影剑”,战力实在有限。
“叮!”
一声脆响,巴蒲东一锤便将萧放的宝剑击飞出去,犹自一锤跟着一锤砸向萧放面门。
萧放一边要护住林娴,一边又要对敌,本就是弱于对方的实力,此时更是招架不开,被一锤砸在左肩,顿时肩骨碎裂,萧放惨叫一声跌在一旁。
“给我烧了!”
巴蒲东也不急着杀人,这京中勋贵的战力比他想象的要弱得多,他一挥手便让教众开始放火,他们虽然没有助燃之物,但尽捡这屋中好燃烧的物件点燃,顿时令得整个萧府烈火熊熊。
“你们这些贼子,祸乱皇都,定然没有好下场!”
“砰!”的一声响,巴蒲东毫无预兆的一锤砸在萧放的双腿上,顿时听得萧放一声惨叫,跌倒在地,那双腿已然诡异的变形起来。
“老子最听不得你们这些达官贵人以一副教训的口吻跟老子说话,生来皆是人,凭啥你们就高人一等?祸乱皇都?颠覆王朝?嘿!便是做了,你又拿老子怎样?实话告诉你,老子没拿你大乾的好处,反倒是你们这个朝廷,欠老子的多了!”
“真是稀奇,堂堂大乾王朝,纵横疆域数百万里,会欠你什么东西?”
林娴知道此时要拖延时间,哪怕最后没有人救援,拖住这些贼匪般的天邪教众一时,也好叫其他人能够逃生。
“一看你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你当过农民吗?当你世代相传、赖以生存的土地,被这些官老爷联合乡绅侵吞占有,再反过来要你花钱耕地之时,你作何感想?”
“……地方官吏偶然所为,并不能怪责整个朝廷。”
“呸!你少给老子讲大道理,那块田是老子祖祖辈辈耕耘下来的,到了老子这被人抢占了去,老子还不能怪他!这叫什么狗屁道理,你要我体谅朝廷难处?他们这些达官贵人怎么不体谅我们这些贫苦百姓的生活艰辛!”
“不一样,若是有冤屈当向上申辩,而你们现在的行为是在造反!是灭三族的重罪!”
“十收三税,一年耕作,才得七成收益,又要被盘剥五成地租,剩下两成本就不够活命,还要巧取豪夺,连一条活路都不给老子留,老子怎能不反?灭三族?嘿嘿,用不着你们这些官老爷动手,老子一家七口人,早就死得只剩老子这根独苗!”
“你……”
林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她虽然家道中落,可是依靠着萧府,却从未缺吃少穿,她自然不知道普通的百姓若是碰到一方暴政会生活的那般艰苦。
“老天爷让我活命,又让我加入圣教,便是来向你们这些假惺惺的达官贵人们索命!别以为老子不知道,那些贪官污吏不择手段的捞银子,实际上还不是都进了你们的口袋!”
“上行下效,皆是一丘之貉,你们不事生产,不纳税银,却坐享其成,还要巧取豪夺,毁掉这个王朝的不是老子,恰恰是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贵族老爷们!别看你是个女子,老子要将你们害虫统统杀光,一个不留!”
巴蒲东一伸手,自有教众递上来一本谱子,虽是薄薄一册,可翻开来却满是人名画像,那些教众早就一一对照完毕,将已死之人划了一道红线,至于哪里来的笔墨,无非是以指做笔,以血为墨罢了,反正整个萧府,到处都是死人。
“呵!挑了条大鱼,乐清侯·萧放,还有……林娴?瞧你生得花容月貌,却也是攀附权贵的贱人,皆有寻死之道,圣教光辉,照耀万物,平等众生,皆为喜乐!”
他也搞不清楚林娴和萧放的关系,只是两人皆在族谱之中,却又不是同姓,就固执的认为林娴不是萧放的小老婆,就是他的媳妇,也一并划归在必杀的名单中,喊了一句教义口号,便即动手。
林娴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当即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又是气愤又是害怕。
便在巴蒲东举起大锤要将他们二人一并砸死之时,忽觉身后锐劲袭来,顿时一回身,大锤横扫,听得“叮”的一声响,一颗“金弹子”被打得高高飞起。
“什么人?胆敢偷袭老子!”
巴蒲东暴怒,觉得这是在挑战他的威严,尤其是他才刚刚对教中神明祈愿。
“玉宁关杨毅,大乾一百二十七年兵,斩有敌首一千七百六十三颗,先为边军代部使,后为地镜司都府提司,现为大乾朝廷阶下囚,说得这么多,你可听懂了?这人我杨毅保下了,想要杀人,可去别处。”
杨毅背着“玄岩量天尺”站到了萧府门前,双手抱胸饶有兴趣的瞧着巴蒲东,随口就编了一大串的经历来。
他寻找“仇人”途径此处,本以为整个皇都会乱成一锅粥,却没想到这些“天邪教众”对于百姓秋毫无犯,却拿着簿子点名点卯一样的寻找勋贵门阀展开杀戮,至少这一点,杨毅还是颇为认同的,也就对于‘天邪教’没有太多恶感。
当然,除了杀害“赵春莺”的那个“圣王·阿密陀罗”之外。
说“天邪教众”良善,却也是手段极其残忍,每到一门户处,便将其杀得鸡犬不留,最后还要一把火烧了府邸,不给这些勋贵们留下一点痕迹。
杨毅本来对这些大乾勋贵没有什么好感,甚至有点过节,但是途径萧府,发现此处已被点燃,天邪教众还在屠杀萧府满门。
忽地便想起“林娴”来,虽然只是在“红鸾节会”上有过一面之缘,对方还是大乾勋贵派来为难自己的,但对这个女人他着实讨厌不起来,颇有种志趣相投的知己之感。
他被关在诏狱一层时,甫得脱身,便有听江朝说过,有一些人曾向李玉求情放他一马,这其中就有不顾自己身份的林娴,按辈分来说,他可能还得喊林娴一声“姑姑”。
尽管林娴的求情并没有用处,但那份好心杨毅却是记下了,他这个人向来是如此,“你对我一分好意,我必十倍报之。”
既然如此,杨毅自然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林娴命丧在这把大锤之下的,当即甩出“金弹子”阻止巴蒲东,随口便报出一连串的名号,也不过是调侃打趣,那一千多颗人头自是他随口胡诌,只不过他也只是往少了说,真实数字只会比这更多。
本以为对方会说出“你算个什么东西”之类的狠话,然后恼羞成怒的冲上来干架,却没想到杨毅报上名号之后,巴蒲东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当即满脸慎重之色。
“你便是纵横北疆三万里,未曾有过败绩的‘杀神·杨毅’?我倒是听说过你的名字,只是不敢相信,你会如此年轻,你真的干掉了几十万的烈阳戎狄?”
巴蒲东问出这番话来时,连杨毅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什么时候起,他的名声这么响亮了?
在皇京城之中,没人知道“杀神”的名号,反倒是“六绝公子”的雅号,常被人津津乐道,只不过谈起来都是“取笑”之意,没有谁真的把“六绝公子”当回事。
“或许吧,没有亲自数过,你也想要跟我过招吗?”
杨毅伸手拔出背后的“玄岩量天尺”,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若真是你,巴蒲东便放了这二人,老子是新洲人士,年幼之时,家中田地皆被官府豪绅强夺,三十年前一场大灾,令得新洲土地荒芜、颗粒无收,我们连税银都交不起,反倒是欠了一大笔租子,我便只能跟着父母向东逃难去了北洲。”
“恰好遇到了破开山阳关的戎狄骑军肆虐,家里总共七口人,除了我,便都被戎狄健奴打了‘草垛’,那时候我便发誓,这辈子与戎狄健奴不共戴天!”
“你既然杀了那么多戎狄健奴,算是替我报了这份血仇,这便与你行个方便,杨少侠若是瞧上了这个婆娘,我也便做主,让她心甘情愿从了你!”
“……你在说什么鬼话?我看起来像那种人吗?”
“嗯?难道传闻有误,谁不知道杨少侠贪花好色……不不不,是风流倜傥!见着漂亮女人就走不动道?”
“……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
杨毅眼睛一沉,有一种淡淡的怨愤在心中回荡。
巴蒲东自怀中一摸,却不是掏出什么兵器,而是数本薄薄的小册,只有巴掌大小,这并非什么大乾勋贵的名册,而是一种民间流传的类似“连环画册”一般的闲书小册。
巴蒲东手指一搓,数本小册展开,那黑色封皮的薄本书册上面写着书名,以杨毅的眼力,自然一眼便看得清楚。
“北疆艳史……多情公子俏郡主……一夜七次小郎君……将军枕边总多情……乱世情郎……”
这几个书名一个比一个露骨,看得杨毅眼皮直跳。
“这是我在皇京城里潜藏去花街逛园时,一个干瘪老汉偷摸卖给我的,这些可都是限量版,他说是你的亲兵,这些都是你不为人知的故事,我倒是好奇,这些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说起来,那老汉讲得评书颇为精彩,常在花街附近撂摊子卖艺,说得故事有一些是你的北疆战事,也有一些是这些小册记载的秘事,只是往往精彩处便停住,只管卖书,令人不爽,据说原本是画楼的说书先生,后来因为偷卖禁书被赶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