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有鱼难钓
很久很久以前,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个夏卞国。
夏卞国的国王年事已高,膝下仅有六女。
这一日,老国王将女儿们叫到床边。
“孩子们,我年纪大了,国家需要新的继承人,按照我们家族的传统,得鲛珠者得天下……”
他取出一只王冠。
华光溢室,珠宝堆砌的王冠中心,明显缺了一块。
“去吧,去万里之外的无盼海,想办法得到一只鲛人的心,让他心甘情愿将鲛珠献给你,到那时,我的孩子,你将是王国新的继承人……”
六位王女听罢,面面相觑,眼中同时燃起势在必得的火焰。
大王女第一个到达无盼海。
她坐在礁石边,取出一只金色的饵,扔进海中。
此金饵非凡品,乃一上品法器,名曰心想事成钩,心想默念,金钩事成。
很快,线那端有了动静。
大王女用力一提。
一只长着鲜艳尾巴的人鱼被拉出水面。
它有着海藻一样的密发,白雪一样的肌肤,妖异又美丽。
这是一只接近完美的鲛人,只一点,是只雌性。
大王女尚在愣神,就见这只身材火辣的雌性鲛人抛了只媚眼,指尖一划,切断鱼线,带着金饵扎入海中。
大王女钓鱼不成,赔了饵,垂头丧气往回走。
半路恰好遇到二王女。
“不是我说你,大姐,”二王女嘲笑道,“你从小就没脑子。”
在大王女气急败坏声中,二王女来到无盼海,掏出一张金网。
网之大,遮天蔽日。自然也不是凡物,名曰称心如意网。
二王女显然不会犯姐姐那样的低级错误。
“本王要一只鲛人,雄性的。”
金网撒下,很快有了动静。
一只体型健壮,堪比牛蛙的雄性鲛人被拉了上来。
二王女只看了一眼,尖叫倒地。
“啧,鬼叫什么?吓老子一跳!”
长着鱼头人身的鲛人从金网中爬出,在女人身上上下其手,搜刮一通。
“呸!穷光蛋!”
卷起金网,纵身跃入海中。
他一路向北,速度极快,很快看到一熟悉身影。
鱼头鲛人眼珠一转,甩出金网,网住前人。
“草泥麻的六鳞,你有病吧?!”
有着海藻密发的鲛人破口大骂,很快撕开鱼网,操起一只金色鱼钩扔了过去。
六鳞避开鱼钩,冷笑道:“好你个七鲤,身为文侍官,不驻守王宫,私自上岸,玩忽职守,本大人今日定要教训你!”
“你他么有脸说我?”名叫七鲤的鲛人怒道,“你不是一样?!”
两鲛人一言不合,打成一团。
就在此时,海中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两鲛精神一震,对视一眼,忙掉头游去。
很快,一座金碧辉煌的行宫出现在眼前。
两鲛加快速度,游入大殿,齐齐跪在地上。
“王,您回来啦?!”
大殿,一男子高坐上方,单手扶额。
他十分年轻,相貌极其美丽,几乎令人目眩神迷,只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我不在这段时日,宫中可有异事?”
他停顿一秒,继续道:“可有女子找我?”
文武侍官同时俯首,回禀无有异事。
年轻鲛人王脸上浮现出明显的失落,他挥了挥手。
两名鲛人应声退下。
刚走到门口,又被叫住。
“你们……”鲛人王皱了下眉,“算了,八豚呢?”
六鳞与七鲤对视一眼,七鲤上前行礼:“无盼南岸渔人贪心,捕捞无度,八豚率兵过去处理了。”
“王可是要召他回来?”
鲛人王摆了摆手:“你们退下吧。”
两鲛出了行宫,六鳞低声道:“七鲤,你说咱们王的病能好吗?这成天往岸上跑,也不是个事儿啊?”
大约三年前,鲛人王忽一日醒来,说自己王后丢了。
从此茶饭不思,朝政不勤,一有空就上岸去往人间,要去找人。
自然是没找到,因为他们的王,根本就没成亲啊!!!!!!
没成亲,哪里来的王后?!
作为文武侍官,六鳞和七鲤眼睁睁看着王每每安排好政务,希冀前往,失望而归,日渐寡欢。
两人也曾壮着胆子提醒,不料王听罢倏然倒地,一病不起。
臣民们吓坏了,请来御医,大家一商量编了个故事,上下统一口径。
告诉王他确实成亲了,只是王后有事回娘家了,一去不返。还请王保重圣体,去接王后回来。
王这才好起来。
只是这样下去,总也不是个事儿啊?
“要么给王纳个妃子,转移转移注意力?!”
七鲤叹气:“你以为我没试过吗?我那次刚提,王生了好大的气,说既已成亲,如何还能再娶,不守夫道。若害得王后离心,定不饶我呢!”
想到那日场景,七鲤控制不住打了个寒噤。
“御医不是说了,王成年在即,少年慕艾,估计是做了春梦,得了癔症,过段时间就好。”
“这样不妥,都三年还不见好,我觉得你该去死谏……”
“好你个六鳞,光指使我?你特么怎么不去死谏?老子草泥大爷!”
“我大爷在家呢,我带你去。”
“老子xxxx!!!”
头发鳞片乱飞,两鲛很快又打成一团。
岸上,三王女听罢手下汇报,哈哈大笑。
“我的两个蠢姐姐,还真没令我失望,脖子以上空无一物,遇事只会使用蛮力!”
三王女抬手:“听本王令,全部后退,背过身去!”
她走向海岸,走入海中,直到海水覆盖肩膀,方才顿住。
海浪摇晃,带起一道霓虹。
那是三王女的法衣。
她浑身果果,不着一物,摆弄着腰肢,在水中翩翩起舞。
逐渐有生灵靠近,大大小小,藏在水草中,躲在礁石后,偷偷看着。
三王女嘴角勾起。
水妖堕海舞,可不是浪得虚名。
她扎入水中,再次钻出水面时,出现在一块礁石前。
一只英俊的鲛人躲在礁石后,正怯生生看着她。
三王女抬手,抚上他脸:“小鲛人,你叫什么名字?”
鲛人少年眨眨眼:“小带,我叫小带。”
“好孩子,你真可爱,我乃夏卞国三王女,你可愿随本王走,从此荣华一生?”
她后宫美人虽多,到底失了新鲜,鲛人少年,还真没试过。
待他爱上自己,再剖开其胸口,取出鲛珠…..
三王女心头火热,几乎迫不及待想试试跨物种。
鲛人少年红了脸,抬起手,羞答答搭上女子手心。
三王女心中一喜,正要握住,剧痛传来。
少年利爪划破她手臂,转身扎入海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王女震怒,狠狠挥出数掌,直到海面泛起丝丝缕缕的蓝色,方才罢手。
哼!如此伤重,逃了也未必能活。
胆敢戏耍她,这就是代价!
三王女收敛情绪,探手抓去。
抓了个空。
愕然回头。
她那件用一千只霓雀尾羽织就的、刀剑不入、水火不侵的法衣,不见了。
三王女大怒,张嘴欲唤手下,又顾忌颜面,此时赤身裸体,实在丢人。
正犹豫,忽听歌声。
遥远,迷人,且熟悉。
三王女稍加思索,朝歌声处游去。
很快来到声源地。
月光下,一女子倚靠礁石,正在唱歌。
歌声幽惑,迷人心智。
三名鲛人围在她脚边,听得入神。
唱到动情处,女子招手,三名鲛人同时爬了上来,依偎在女子腿边。
三王女眼睛眯起。
老四这个贱人,竟然吸引来三名鲛人,岂不是说明她的水妖舞不及人?
指尖聚齐光芒,正要捣乱。
却见三名鲛人忽然变样,绿脸獠牙,齐齐扑到老四身上,连撕带咬,将她拖入水中。
惨叫连天,海面染红。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恢复平静,三王女白着脸从礁石后探出。
碎石上,只有零星散发腥气的血肉,证明她刚才看到的一切不是梦。
老四她,死了。
三王女打了个哆嗦,再也顾不上什么颜面不颜面,拼命朝岸上游去。
前四位王女接连败北,最为寡言,性情阴沉的五王女骂了句“废物”。
她站在海岸边,掏出一只玉瓶。
刚拨开瓶塞,一股奇异的气味溢出,蔓延而上。
上空一只海鸥恰好路过,身体一抖,掉了下来,死了。
五王女事先得知,鲛人爱上他人时,真心化珠,这时剖开其胸口,便可得到。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办法。
令鲛人受尽折磨,他们的怨气会凝结成珠,此为怨珠,带着诅咒。
虽然与鲛珠不同,但二者外表极其相似,几乎以假乱真。
足以助她瞒过父王,夺取王位。
瓶身倾斜,墨黑色液体缓慢滴入海中。
只刚一滴,便以一种可怕的迅速扩散,几乎眨眼间,目之所及,黑水幽幽,已不见蓝。
鱼、虾、蟹、贝……纷纷死亡,无一幸免。
行宫中,正在打坐的鲛人王忽然睁开眼睛。
身形一闪,来到海面。
入鼻便是一股怪异气味,腐蚀生气,令人眩晕。
五王女投毒正起劲,忽然身体一冷,手上一空。
下一刻,下巴剧痛,嘴中被塞入一只玉瓶。
最后的意识中,是一张从未见过的美丽、却冰冷的男人脸。
鲛人王看了眼化为枯骨的女人,飞到海洋上空,张开双臂,身上散发光芒。
源源不断的黑气从水面浮起,被吸入男子体内,他脸色越来越白。
随着最后一股黑气被吸走,海水终于恢复昔日清澈。
鲛人王捂着胸口,缓缓游回行宫。
召集属下。
“七鲤,近期岸边来了些不速之客,在我养伤期间,你与六鳞约束好族人,禁止上岸,召八豚速速回宫,封海戒严。”
吩咐完毕,鲛人王沉沉睡去。
他必须尽快消化掉毒素,王后还在等着他呢。
七鲤与六鳞面面相觑。
“你最近有联系八豚吗?”七鲤问道,“我联系不上他了。”
六鳞摇了摇头。
七鲤皱眉:“这家伙怎么回事?三天前他最后发来消息,说救了一位落水姑娘,相见恨晚,之后便没了消息,不会是打着出差的幌子公费搞对象吧?!”
“不行,我得去看看,他若渎职,老子定要在王面前参他一本!!!!!”
六鳞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对对对,你过去看看,我留在行宫守护……”
“少来,行宫结界固若金汤,王更是法力高深,才不需要你守护,你别想趁机……”七鲤拉住他,“老实点,与我一同前去,速去速回!”
…
无盼南岸,某城主府。
宾客云集,欢声笑语,宴正欢。
“诸位不远万里,前来祝贺本王生辰,小王不胜感激。”坐在首座的女子站起身,举起杯中酒。
她年轻又美丽,举手投足间满是上位者的从容。
“除此之外,本王今日还有一件喜事,要与诸位同乐。”
在台下宾客的恭维声中,女子看了眼低头正给自己斟酒的小侍。
小侍年纪不大,体型修长,露出的侧脸十分精致。
他眼眸微垂,似只专心于手下酒杯,外界一切喧嚣都不留心。
但是他未被乌发盖住的尖耳朵却悄悄转向女子,好像生怕错过一言半字,微微透着粉意。
女子收回视线,似笑非笑:“本王不久前出海,不幸遭遇风暴,船翻落水时被一好心人相救,也是患难见真情,本王与救命恩人一见钟情,我禀告父王,他已同意赐婚。”
宾客配合地欢呼起来。
“恭喜六王女,贺喜六王女,不知这位英雄是谁?!”
女子抬眸,恰在此时,那名精致的斟酒侍人也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一对,少年像是被烫到一样,急忙避开视线,俊脸通红,下巴轻颤。
“那人就是……”在少年愈发羞涩的神情中,六王女不紧不慢道,“少城主石佩轩。”
在众人欢呼声中,右下方一名青年走了上来,走到六王女身边,握住她手。
“你父王当真同意了吗?”少城主高兴道,“可是我身份实在太低,我……”
“嘘!”六王女按住他双唇,“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父王也不能反对,不是吗?”
少城主笑容僵硬,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心虚。
六王女没再看他。
桌上的酒杯不知何时已经翻了,醇厚的酒液顺着桌角,滴滴答答流到地上,打湿她华美的衣裙。
倒酒的小侍早已不在。
六王女端起酒杯,将仅剩的一点儿酒饮尽。
嘴角缓缓勾起。
还有什么比欲擒故纵,能更快俘获一个人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