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玉舒心思灵巧,陈君豪便无言以对。若是石家四爷石广涛在此,便能与石玉舒阴阳怪气对上几句,最后还能引得石玉舒落败。
只是此刻,石广涛趁着这几日家事忙碌,竟不知找到个什么地方喝花酒去了。要寻他也难办。
陈绮仙接过对联,见这字迹龙飞凤舞,矫柔皆俱,别有一番妙笔。只是其中锋锐之意与自己所修所练的心性南辕北辙,倒也看不出什么武艺大道来。
便道:“石五姐字态传神,便是能将自己的性格与感悟都融入字体中,小妹实不能及。这‘玉’字却是独好,既能看出美人如玉般的莹润华贵,又似玉石般刚柔并济。”
石玉舒道:“陈小妹倒是我的真心人了,想必也素爱这些文墨工夫。那你倒帮姐姐想一想,为何偏是这‘玉’字好了,而不是别的什么字?”
陈绮仙略略思忖道:“想必是姐姐闺名中有个‘玉’字,故而写得多了,平日里都不甚用心写,这对联出自心血之作,自然可见功底。”
石玉舒一听感觉大大有理,喜笑颜开。满怀欣喜地拉过陈绮仙,也不知在讨论什么。两人默契投缘,大有一见如故之感。
鸢儿亦去拉石广潇衣袖,石广潇一把将她抱在怀中,倒似颇为钟爱。
陈君豪骤然被冷落,正想再去一窥那玄妙字迹,忽听得石广潇低低道:“君豪,往后可多带绮仙来石家坐坐,绮仙妹子与鸢儿投契,想来我还要多谢她。”
陈君豪心中一震,心想陈绮仙看石二爷的眼神既呆且痴,料想石广潇心中已然会意。此番他莫不是假借鸢儿之名,欲要亲近小妹?
虽然陈君豪心中也希望小妹能攀上这门亲家,可小妹心思单纯,石广潇确实有武有谋之人。转念一想若他自己陪同过来应也无大碍。
便答道:“如此叨扰了,往后君豪必常带小妹来讨口茶喝。”
石广潇淡笑道:“如今石家风雨飘摇,陈家仍不顾流言蜚语前来贺寿,这份恩情,姓石的记下了。”
陈君豪听他提起流言蜚语,便又想起石琛那事,便复又追问:“那石兄弟现下如何了?我倒还挺挂念他。”
石广潇面上一冷,嘴角便不自觉地拉下来,陈君豪看这形貌,知是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他怀中的鸢儿却还一时兴奋着,也未反应过来陈君豪所提起“石兄弟”便是她念念不忘的七叔,此刻情绪去得快,倒也没闹起来。
陈君豪心想这石广潇对他人都是既冷淡又保持礼貌,对小鸢儿却是疼爱有加。莫非他是极喜欢孩子么?但他至今未娶,莫非是身有隐疾还是果真有什么龙阳之好?
陈君豪又想起妹妹绮仙对石广潇的痴态,不自觉便眉头紧锁起来。
石广潇哄够了便放下鸢儿,低低附在陈君豪身畔道:“他能交到你们这些朋友,我也挺放心,我替他谢谢你们。”
陈君豪思绪被打断,忽见石广潇离自己极近,心中怀疑又再加深,倒没留意他说了什么话,脑中闪过无数惊诧。
石广潇见他表情怪异,哪里想得到这陈君豪已是想到了这么多天马行空之事,当即笑笑。对着石玉舒两人叫道:“五妹,陈公子与我投缘,你便给为兄一个脸面,题副字送他。”
“哎!”石玉舒答应道。她虽一贯傲气,与二哥却是极亲好的,连口舌之争都未曾有过。此下二哥命令,她也自不会推辞。
“绿云!”石玉舒唤道:“取我笔墨来。”
叫绿云的丫头正是石玉舒的贴身侍女,当下便应了,取来文房四宝摆在石桌上。
绿云刚准备为石玉舒研磨,却听得石广潇道:“你伺候这丫头辛苦,便别麻烦了。”又转向石玉舒笑道:“小五姐姐,我来为你研磨可好?”
石玉舒听得二哥这怪里怪气的称呼,噗嗤一笑,也不推辞,于小石凳上安静坐着等待起来。
绿云听得石广潇关怀起自己,虽知他意在逗石玉舒开心,也禁不住双颊绯红。石二爷一向待人温和却疏离,只偶尔面对些年幼弟妹才有些笑脸。石家的侍女中多有些年轻的怀春少女,虽不见得都想往家中少爷的床上爬,但偶尔听得少爷闻言关心,心里也是暖洋洋的。
扶着鸢儿、坐在另一侧的陈绮仙却忽感到有些不快。
明明方才在府门前安慰自己该放下些念想,不可浮想联翩。但此刻见石广潇站着为玉舒侍候笔墨,犹是玉树临风,更添了些温文尔雅的气质,却又令她春心满怀。
这两相矛盾间她便心中又添了些郁结,感到惆怅难解,一双眼又是痴痴得望着石广潇。
石广潇原还淡笑,那笑容扫过陈绮仙那一侧时却突然敛了,又变成清雅柔和又不动如山的样子。
陈绮仙不解其意,只道是广潇看透了自己的心思,实则有些讨厌自己吗?陈君豪亦将此幕尽收眼底,心中疑虑更深。
石玉舒却是个心大的。
到了她的拿手好戏,石玉舒看了看陈君豪,又道:“我观陈大哥气质沉稳,便如山岳般奇峻豪伟,既有傲峰挺立,又见连绵巍峨。我便送陈大哥一个‘豪’字,既合了陈大哥气势,又贴了石大哥名讳。”
陈君豪尴尬笑笑,感觉自己评解那副对联时句句由心而发,便未觉修辞太过。
眼下石玉舒赞他几句,果真令他惭愧了。
只见石玉舒小手捻着一支用惯了的兔毛紫毫笔,面带自信笑意,手一挥便在那宣纸上写成了个“豪”。
这“豪”字比起先前那副祝寿联少了些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意,多了几分沉稳果断的守成之气。然而写字人意气风发,一股力透纸背的锋锐刚劲也是跃然纸上。
这字虽不如先前“玉”字大有道之真意,却更适合陈君豪观摩。
陈君豪观去大喜,知道石玉舒这一提笔正是细细观察他自身特点方才落的字,虽其中犹可见写字人心迹特点,但他常常参悟这幅字也必能有所得。当即千恩万谢,直说要命家仆来为她送些特制的金玉首饰来。
石玉舒连连摇手道:“这便不麻烦,我还有事需前往锦阳一趟,不知多少时日方归。那副字便算赠你了,也谢你妹妹常来陪我小侄女。”
陈君豪难得客气道:“那便等有缘再见,再请石五妹收下谢礼。”
听到玉舒提起,绮仙便搂搂身边鸢儿,见她神色又有些郁郁寡欢,不知是否又忆起雪林中的经历。当即也不便多话,怕鸢儿又再伤神。
见天色已晚,陈君豪收起石玉舒赠的字,携着陈绮仙打道回府。
一路上又是千恩万谢,只是石玉舒倦了懒得陪客,这一串的吉利话便被送他俩人出府的绿云代为听去了。
陈君豪千叮咛万嘱咐绿云一定要转告的谢意,绿云笑得和煦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