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这一日临近黑夜,江上下起了绵绵小雨,有些模糊的看不清前路。
到了这里,这船已经是第三次停靠了,这个时候,萧九辞的也该下船了。
西疆不比北疆,北疆的冬日最为寒冷。而西疆却恰恰相反,夏日里虽少雨,但气温却凉的很,都快赶上舜京初冬时的温度了。
萧覃衍亲自看着萧九辞多添了衣裳,又披上了出门时穿的那件黑纹大氅,这才放萧九辞出了屋子。身后一帮大老爷们跟在后面,拿着看似轻便的行李。
萧九辞走在最前面下了船,站在码头那笔直又高挑的身姿像一只高傲的小孔雀。她已经看到了来接他们的马车,就在外面。
等萧覃衍下来以后,她才准备动身向马车出发。
偏偏那如娘挣脱了她娘的手,非要跑上来问萧覃衍:“五郎,你们落脚在何处?我日后有事也好上门去拜访。”
萧覃衍神色冷漠,连眼神都未曾给她一眼。偏她不知趣,还继续纠缠:“我来投靠我表舅的,我表舅当了大将军,若你们以后有事,也能帮上你们啊。”
如娘灼灼的目光一直盯在萧覃衍身上,让萧覃衍觉得很不舒服,直言道:“还请你自重。”
萧六强忍着没翻白眼的冲动,说道:“我家公子与姑娘并不相熟,也并没有要上门打扰的想法。就此一别,还请姑娘别再跟着了。”
萧六一说完,连着一群人扭头就走了,深怕沾上身后什么妖魔鬼怪一样。
那如娘的母亲周氏见状,连忙上来扯她的衣袖:“你如此轻贱自己作甚,等见到了你爹,你要什么样的夫婿找不到,何苦就这么盯着他?”
如娘心痛的表情像是快哭了一样,周氏也是无法,只叹着气拉着如娘就要走。
萧九辞一行人已经走远,走到对面的马车前,一布衣男子向萧九辞行礼:“沈畅七见过郎君。”
萧九辞抬手扶他起来,郑重谢道:“七叔多礼了。”
“这一年,七叔在西疆受苦了。”萧九辞抿着唇,眼里包含的谢意不必言说也显出来了。
沈畅七戴着披风的帽子下,有一只耳朵少了半个:“为郎君办事,本就应该。事情一切都安排妥当,只当郎君来。本来兄弟们两月前便想动手了,只是乎没有个主事的人,又担忧郎君刚凯旋,怕是会拖累郎君,这才顾及了几番。”
萧九辞被萧覃衍扶着上了马车,轻声道::“七叔行事辛苦。请七叔放心,上天不会放过一个作恶的人,本候亦不会!”
沈畅七轻颤着嘴唇,眼含泪水:“是。”
沈畅七与南川侯府的管家沈逐乃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自从沈琉嫁于萧骁御,他便参军了,至今算起来已有差不多十五六年的时间了。
他跟着南川王的时候,那段日子虽然艰苦拼命,但南川王对他们将士的好,所有南冀军都铭记在心里。南川王是他们心中唯一的王,是他们敬在心里永不磨灭的人。
萧骁御拼命的将他们在战场上救下,他的身躯没有战死在沙场,反而是因毒而死。或许这不仅仅是将士们心中的痛,也是萧骁御死前心中最遗憾的地方。
所以,沈畅七不会放过泽疆平阳王府的人,从西疆战场活下来的将士亦不会忘记那个英勇善战的战王!
萧九辞坐着马车,与沈畅七去了安定府西城的一个偏僻大宅院。
院子里,有百名布衣男子在等着她,有好些人不让过来,都是挑了身手好的人来见萧九辞。
他们身上虽穿着布衣,都分散各处隐于集市。但那一个个坚毅的脸庞依旧透着军人的风采。有些人身上四肢,甚至是脸上都留下了保家卫国的勋章。
萧九辞一现身,他们热泪盈眶,有些没忍住的将士当场就落了泪。
这里地处偏僻,附近五里处都是空宅子,并没有人家住。百名将士单膝跪地,向他们王的子嗣俯首:“末将蚕茧侯爷!”
“免礼。”萧九辞即使通身威严贵气,见到这么些老人,心中也大有感触,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也痛之在心:“南川侯府亏欠诸位的,总有一日,我萧九辞一定为大家补上!”
“侯爷不必说这些,王爷于我们有再造之恩!我们跟随他多年,无能为他报仇,已是心中大悲!今日能见侯爷一面,就是立即去地下见王爷,我们此生也无憾了!”一身材魁梧脸上有疤的男子站出来说话,声音很粗野。
萧九辞忽而抬起手、握成拳,挥上又点下至头顶上方。
这是属于他们的挥旗方式,至上而一点事是集一队人马的意思。
众人看着这熟悉的手势,很是心热,立马集队挺胸站好,从队头开始报数:“一!二!三!四!五!六……”
“好,在庄子里原地休息!”萧九辞一声令下,众人恍若如梦初醒。
“是!”
那一瞬间,真的有王爷还在世的影子。
院子里一下子就空了,萧九辞站在院子里发呆,抬头望着黑夜里那独一轮残月时,萧覃衍在她身边说道:“侯爷在担心什么?”
萧九辞扭头看他一眼,“我在想万一我若不敌叶明齐,那该如何?”
“是放他走,还是倾尽兵力杀了他!”
萧覃衍上前两步走到萧九辞面前,凝眸盯着她的眼睛看:“侯爷什么时候是个君子了?”
“你不会不敌他的,就算你不敌,阿衍也会帮你杀了他!”
“既然绑了人,哪有放他走的道理!他是侯爷的心病,侯爷若是不敌,大可放他走,但我一定会将他斩杀于你的面前!”
“就当是我给侯爷补的见面礼,阿衍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侯爷请阿衍吃生马肉,倒是阿衍不懂事,还与侯爷动了手。”
看着萧覃衍那张有些野性的脸,萧九辞的眼睛渐渐的笑成了月牙,“你怎知我会放他走?”
“说说而已,真的放不放他走天下人谁会知晓?谁又敢当本候的面说本候不君子?一旦落入本候的手中,本候要他几时死,他便得几时死!”
萧覃衍放声大笑:“阿衍知道侯爷不过问问罢了,侯爷不会不敌,就算不敌也不会放他走。”
因为你是阿衍的小侯爷啊,小侯爷一枝独秀邪风,骄傲如她,她又怎会放仇人走!
本就不是君子,萧九辞也不欲当这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