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暖阁内灯火通明,天子看着面前打开的奏折,手中的朱笔迟迟没有落下。
这份奏折来自陕西布政使王钊,里面说蒙古鞑子近来频频袭扰边境,而且人数明显增多,似乎有大规模入侵的迹象,他奏请天子向榆林边镇调拨一批兵器粮草以备不时之需。
天子犹豫再三,脸色十分难看,不过最终还是在后面批复了一句话:‘可,着内阁和户部尽快办理。’
十几年来,天子一直明里暗里打压陕西,并非是厌恨陕西百姓,而是担心秦王壮大势力。如今事情急迫,也只能暂时放下这份担心,批准了王钊的奏折。
天子扔下朱笔,揉了揉有些疼痛的眉心,微不可觉地呢喃了一句:“既然成了废物,为何还要苟活这么多年呢?”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天子下意识捂住嘴,随即反应过来,迅速恢复了正襟危坐的姿势。
“启禀圣上,奴婢回来复命。”陈秉正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进来!”
陈秉正小碎步走进来,向天子躬身行礼,随后把此行的情况说了一遍。
天子看了看墙角的自鸣钟,吩咐道:“立即传召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一小时后在乾清宫觐见!”
“喏!”陈秉正下意识答应一声,低声问道:“圣上,江指挥使刚刚才接收案犯,一小时会不会太仓促?”
天子淡淡道:“朕相信江鸿很快就会把口供呈上来。”
“奴婢明白了。”陈秉正行了一礼,转身准备离去。
“等等!”天子喊了一声,问道:“张清那个蠢货何在?”
陈秉正轻声道:“启禀圣上,张清此时就跪在外面请罪。”
“呵……”天子冷笑一声:“金陵镇守府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还有脸来向朕请罪?让他去向皇后请罪吧!”
皇后严峻冷漠,若是知道事情原委,必定会毫不犹豫杖毙张清。天子让张清向皇后请罪,一来是懒得处置张清,二来也是给皇后一个提醒,让她以后看人的时候擦亮眼睛。
“遵旨!”陈秉正躬身答应,脸色有些犹豫。
天子冷冷问道:“你想为张清求情?收了他多少好处?”
“奴婢不敢!”陈秉正赶紧跪了下来,低声道:“奴婢并非要给张清求情,只是想起和林小侯爷有关的两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天子愣了一下,轻轻哼了一声。
陈秉正心里一喜,小声道:“奴婢原本以为张清是回京请罪的,询问之后才知道,原来是林小侯爷让他押送案犯和罪证跑这一趟,以求将功赎罪。”
“那小子怎么会管张清的死活?”天子皱起眉头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朕想起来了,前阵子那小子去了一趟金陵,似乎和张清合伙做了一笔买卖,所以才会帮张清吧?”
“圣上明见万里!”陈秉正赶紧拍了一记马屁,沉声道:“奴婢认为林小侯爷绝非贪财之人,他和张清合作或许另有玄机,若是处置了张清,会不会坏了林小侯爷的谋划?”
天子点点头,对陈秉正这句话十分认可,林瑾绝非贪财之人,或许真的有什么谋划。既然林瑾都变相帮着说情了,暂且饶张清一条狗命也无妨,反正是皇家养的一条狗,想杀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天子挥了挥手:“让他马上滚回金陵去!”
“遵旨!”陈秉正嘴角闪过一丝微笑,爬起来就准备退下。
天子淡淡道:“回头把张清许的好处上缴七成!”
“奴婢明白!”陈秉正躬身答应,心里十分喜悦,如此一来剩下的就是‘合法’收入了。
陈秉正出去后,天子摸着胡须沉思良久,都想不明白林瑾是否真的另有谋划,只好暂且作罢。
“总管大人!”外面跪着的张清见到陈秉正出来,一脸期待地低低喊了一声。
“随我来!”陈秉正吩咐一声,脚步不停向外走去。
张清狠狠哆嗦了一下,急忙爬起来跟上。
来到僻静处,陈秉正停住脚步,小声道:“圣上让你连夜滚回金陵去!”
张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禁欣喜若狂,二话不说就跪在地上磕头道谢。
陈秉正拉起张清,凑到对方耳边低声道:“回去之后好好谢谢林小侯爷,若是他有什么要求,务必全力配合!”
张清猛然瞪大眼睛,用力点了点头。
“咱家还有事要办,你自便吧。”陈秉正挥了挥手,转身快步离开。
张清对着陈秉正的背影深深鞠躬行礼,随后一边沉思一边向外面走去。城门早就关闭了,没有大事绝对不可能打开,他只能出宫去找个地方凑活一晚上,明天一早就赶紧出城南下。
张清刚出乾清宫,一队人提着灯笼从旁边拐了出来,正好迎面遇上。他看清来人之后急忙上前几步,跪在地上磕头问安。
“奴婢张清叩见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迎面来的正是二皇子刘城,他刚从坤宁宫离开,准备出宫回府,没想到遇到了张清。
刘城脸色阴沉盯着张清,好一会儿才冷冷道:“张清,翅膀硬了啊,回宫这么久了都不去拜见母后!”
宫里人多嘴杂,张清押运贡品回宫的消息早已传开了。刘城之所以这么晚才从坤宁宫离开,就是想看看张清会孝敬什么好东西,等到现在都没人,不料刚出来就遇到了,岂会给张清好脸色看?
张清明白刘城的意思,奈何陈秉正严令保密,他根本不敢解释自己押送的不是贡品而是案犯,只好一个劲地磕头请罪。
刘城见张清认罪态度良好,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低声道:“尽快把东西送到孤府上!”
张清一脸为难,小声道:“殿下,圣上命令奴婢连夜滚回金陵去,奴婢实在不敢拖延啊!”他不敢说出案犯的事情,又不敢直接拒绝,只好先暂时推诿,回头再送上厚礼赔罪。
刘城误会了张清的意思,气得浑身颤抖,指着张清喝道:“刁奴,果然翅膀硬了!孤记住你了!”说罢,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殿下息怒,奴婢真的有难言之……”张清爬起来要追过去,被几个侍卫拦住了去路。他黯然长叹一声,失魂落魄向宫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