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军,燕京城外东北角,玄武营寨。
一连串的营盘连绵不绝,一直延绵到视野尽头,粗粗望去怕是不下数里。此时,大营之中虽然已经出兵大半,但是依然保有五万之军。大周军强悍,此次出征俱是精锐老卒,营盘虽然大半已经空置,但其中兵戈肃杀之气依旧丝毫不减。
本来依照此时中原各国的行军扎营之法,必要深沟长壕,伐木为栅,挖土为垒。但是因为此次大周出兵足有八十余万之众,又连逢暴雨,燕京城近左树木遮挡都被龙熙岳提前虚去,所以营寨只是草草而就,并不甚坚固,连壕沟寨墙都没立。也是因为如此,才被武震天在雨夜率领神武军精锐偷袭下一营。
一个营盘,差不多就是一师的规模。大周兵制有异于其他中原各国,分为军、师、旅、卒、两、伍6等。每5人为一伍,设一伍长。每5个伍为一两,共25人,设一司马。每4个两为一卒,共100人,设一卒长。每5个卒为一旅,共500人,设一帅(下大夫)。每5个旅为一师,共2500人,设一师帅(中大夫)。每5个师为一军,共人,设一军将(卿)。
正午已过,四野都是清晰可见,尤其是早就被虚去一切遮挡的燕京城四周更是如此。所以营寨望楼的守卫,只是无聊的四处走动,并没有太过把战场放在心上。虽然听说昨夜一个白虎大营被偷袭殆尽,但是那也是借助暴雨,乘我军远来无备,现在雨停天明,无论如何也没有再败的道理。况且无论是燕京城,还是偷袭的大燕援军都被自家军队死死咬住,还能有什么大事?
萧胤镇一行十余万大军,策马缓缓步出密林,然后不断加速疾驰冲杀向大周军玄武营寨。那些望楼之上的守卫一时之间还愣住了,竟然忘记报警,只是呆呆地看着这突然杀出的一路彪军!
“呜呜呜呜!”
示警的号角声终于还是猛烈而急促的响起了,接着就是第一声呐喊,惊叫,呼啸……
整个玄武营寨也算是被惊动一样,无数驻扎的守军纷纷紧急集合。但大燕骑兵的冲击速度太快了,因为除了女真降兵之外,基本都装了马鞍马镫,所以大燕骑兵的马术简直精湛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有不少悍勇胆大的士卒,甚至直接就在飞驰当中张弓射箭。
此时已经距离最前方的玄武营寨不足三百步。
训练有素的玄武营寨守军已经反应过来,稀稀拉拉的抛射过来一轮箭雨,但是对于人人披甲的大燕骑兵几乎就是挠痒痒。除了让大燕骑兵狠狠的夹紧胯下战马,将马速提高到极致之外,竟然毫无影响。
三百步的距离,对于全力飞驰的战马几乎就是数个呼吸间。玄武营寨之中,现在还是各种各样的声响都有,实在是偌大的营寨太空了,短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有效的集结起来。甚至很多大周军士卒因为指挥号令不一,导致局势更加混乱。
此时望楼之上,寨墙之间,已经有不少射士探出头来,张弓就射。一只只箭羽如雨点一般袭来,但是大燕骑兵却还射回去更多,尤其是箭矢还带着马速。直接就把任何一个敢于露头的射士送上西天,甚至很多中箭的大周士卒不止中了一支箭矢。
随着第一个大燕骑兵顶着箭雨,纵马踏破了玄武营寨的大门,单方面的屠杀就开始了。十二万最为精锐的精锐骑兵,又是有马镫马鞍这等划时代的杀器,直接就把营广人稀的玄武大营搅到天翻地覆。而且还有不少好事的大燕士卒顺便还给大周的辎重加上一把火,誓要报复这群无耻的侵略者。
萧胤镇此时已经驻马停在玄武大营的统帅军旗之下,只是挥剑狠狠的砍向旗杆。只是一剑,这不算太粗的旗杆就应声而断。绣着玄武神兽图案的大旗也砸落到了沾满血水的泥泞中。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首战告捷!”
军师李儒京适时策马上前道喜。
带头冲锋的萧胤镇虽然全身披甲,但是不少甲叶之上也是挂满了箭羽,此时一阵冲杀让他感觉身体困乏,甚至受了一点轻伤。但面对如此恭维,萧胤镇反而一点高兴的情绪都没有。如此精锐骑兵,十二万对五万步卒,不大胜才是怪事。
“有话快说!”
萧胤镇也知道李儒京的性格,看似冷机阴沉,实际自负之极,岂是一个喜欢溜须拍马之辈,现在主动道贺肯定心里没憋着好屁。
李儒京一脸淡然,抱拳行礼,“陛下,兵贵神速!何不趁势,一举夺下剩下两寨?到那时大周军辎重全无,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战下去,则我军不战而胜。陛下,切莫犹豫,错此良机,追悔莫及。”
萧胤镇也知道却是如此,也不矫情,一勒战马,高举手中长剑。
“留下一万士卒打扫战场!其他骑兵跟朕再去攻陷一城!”
虽然不明白什么叫‘打扫战场’,但是士卒们大概也能明白就是计点伤员,救治同袍,收降敌军的活计儿,自然也都没有反对。反而大燕骑兵都因为刚刚轻易取得的大胜而亢奋不已,纷纷回以热烈,准备跟着这个创造了太多奇迹的皇帝再建奇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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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军中军。
“陛下请看,我军连番上阵,层层补充,交替作战。这大燕军败象已露,死伤岂止过半,而我军才不过阵亡五万有余。日落之前,我军必然大获全胜!”
姜子芽不顾自己年事已高,连续指挥了半日,此时也是水米未进。刚刚下令暂时息兵一刻,再行进攻,这才有些时间休息一下。
“太师,要保重身体呀。不可如此操劳。”
大周皇帝姬文昌心疼不已,这完全是有感而发,不是惺惺作态。自己跟太师都是年岁相近之人,如何不知道这其中的辛苦。
太师姜子芽也是感动不已,刚想谢过国君,就被一声凄惨的喊叫声给打断了。
“急报!!!!!!”
传令兵声嘶力竭的大喊,直接把中军商议派兵布阵的大周众将给惊得不已,有一个算一个都回首望去。只见那传令兵浑身浴血,胯下战马更是汗如雨下,眼看着就受不住汗了,但是隔着几十步的距离依然飞驰。
一声悲鸣,战马直接头下脚上的倒毙于前。马上的传令兵也是矫健,只是一个借力,就翻滚下马,只是明显已经力竭,几个起身都难以站直。旁边的近卫一看不对立刻上前搀扶,有水袋的还给他续上一口。
好不容易缓过来的传令兵,都来不及行礼,就大喊出声:“玄武营寨被破,大营空虚,全军溃败,只有少数骑兵逃了出来……看旗号是大燕骑兵……数量好多……好多,十万以上……快!快……咳”
这传令兵只是断断续续的说出军情,还没说完就突然口吐鲜血起来,然后脑袋一歪身体一软,直接暴毙了。
身边的近卫拍了拍他的脸,见没有反应,又试了试传令兵的鼻息,已经气息全无。
“禀报国君,太师!他死了!”
姬文昌和姜子芽都是叹息一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惊。
姜子芽摆了摆手,近卫立刻明白,将死去的传令兵抬走了。抬头望向玄武大营的方向,只是看见浓烟滚滚。
“陛下,我军大营四去其二,恐辎重不足……”
大周皇帝姬文昌也是一惊,他不通军事,根本想不到应该如何应对,只是急道:“太师,那可如何是好?”
“陛下勿忧,可急令攻袭燕京城的偏军,向青龙大营靠拢……老臣料定,这股偷袭之军下一个目标定是青龙大营无疑。到时候,青龙大营就地固守,偏军从外来攻,必然无忧矣。”
姜子芽抚须而笑,好似一切都在掌握当中,一边向国君解释,一边向下传达指令。
但是也谁没有注意到太师的身形,此时此刻已经微微有些佝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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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林之中,秦晦军已经摇摇欲坠。
厮杀中的每个士卒都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但是眼前的大周军士卒犹如无穷无尽一般,好像根本杀不尽,甚至有时候这些士卒还会突然陷入到数名大周士卒围攻的劣势。每个稍微经历过战阵的老卒都逐渐意识到不对,这怕不是中邪了,就是碰到了传说中的阵法。
军阵之法,传说中变化莫测,有夺天地造化之法。当然,这主要是用于恐吓敌人的说法,军阵之法是通过一定的调兵遣将,在运动变化当中,让敌人产生感官上的错误判断,无法做出有利于自己的行动,最后困死于阵中。
秦晦军本就兵少,所依仗的无非就是天时而已。那暴雨过后,连泥泞的地面都被不断高升的日头给晒得干结起来,大周军以战车为主的军队自然也是越战越强,攻势一浪高过一浪。尤其是这姜子芽排兵布阵竟然厉害若此,能在微末之处用上军阵之法,生生拖垮了最为精锐的神武军。
长林关出发之时,点齐的三十万大燕士卒,此时已经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不到10万的老卒顶在最前线。但看着阵线摇摇欲坠,可能随时都会崩溃。当然,也确实崩溃了好几次,都是武震天和秦晦带着数百近卫拼死补上缺口,才堪堪撑到现在。
看日头已经过了未时,恐怕只要再拖上几个时辰,今日就只能各自罢兵而回。连夜大雨,又是急促出兵,双方都没有带足火把,所以很难展开夜间大战。
也就是久经战阵,早就算到了此事,这才让武震天激励诸军,一直奋战到现在。
好不容易又击退了大周军一波进攻,看到大周的前锋士兵在鼓点之下,慢慢退回去,秦晦也是直接累倒在地,直想就这么一睡不起。但也只是想想,咬破舌尖几次,才让昏昏沉沉的头脑再次清晰起来。他也后悔自己怎么平时把闲暇时间用于女色娱乐,而不是好好精进自身武艺,这才只是刚刚厮杀半日就已经累到不行了。
“秦相……不然退吧?!”
秦晦猛地回头,说话之人竟然是一向主战的武震天。
武震天也是累到不行,浑身更是受创几处,被砍破的甲叶之上也是插满了箭簇,此时手脚并用的爬了过来,看到敌军退去,也是力气一松,顿时连站也站不起来。
“你在说些什么!!!武震天!”
秦晦闻言,顿时破口大骂。即使以往敲打武震天的时候都没有直呼其名,此时当真是怒极。这武震天可是自己一力保荐,让他统帅三十万大军,此时竟然想要临阵脱逃。这让他如何不气,最让他气的是自己一个女真细作都要死战到底,你一个大燕世代受皇恩的将军竟然想要临阵逃跑?
武震天也是被这突然的吼叫给惊呆住了,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两人之间也是如同静止一般,只有甲叶上不住滴落分辨不清的血水,或者泥水。
半响之后,武震天才缓过神来,一下侧过头去,“唉!我也是想趁着还没合围之前,让秦相先走,我来断后……只求……只求秦相看在我武震天一点微弱功劳之下,照抚一下战死士卒的妻小家人。”
秦晦刚刚一声大喊,直接牵动了全身的多处创口,此时也是疼的直流冷汗。待听完武震天的解释,秦晦竟然难得的有一丝动容,只是伸手拍了拍武震天的肩膀。
人非动物,孰能无情?
说实话,秦晦要不是为了自己父母,为了自己的族人,争取未来的生存空间,恐怕武震天这等爽直悍勇的汉子,无论如何也会引为知己的。能在这个生死危难之际,还能想到自己,还有其他的同袍,当真也是有情有义。
唉!
可惜,造化弄人……
若是自己是大燕本土人……
若是自己没有做过那么多祸国殃民的事情……
若是自己没有为了自立为王,行这驱虎吞狼之计……
若是……
秦晦想着想着,苦笑起来,最后不住摇头。
哪有那么多若是,哪有那么多如果,哪有那么多重来?
“省点力气,别废话了!本相是不会走的,要死就死在一处。而且你以为我们还走的了么?怕是……姜子芽那个老狐狸正巴不得我们弃军而逃那!”
秦晦指着退回长林关的官道之上飘起的沙尘,只是侧身看了武震天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