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时淮看着只是犹豫了一下就开始乖乖吃饭的云雀恭弥,内心十分欣慰。
他自己并没有吃多少,普通的食物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云雀淮弥同样没多吃,她正满脸幽怨地看着时淮,并指望时淮能够通过她的幽怨意识到自己有多双标。
云雀时恭……还用想吗?他肯定是在看自家夫人呗。
夫人不吃,他也停下了给夫人夹菜的筷子。
如此环境下,饶是强大的并盛初中委员长也不禁放下了筷子。
时淮立刻冷眼看向夫妻俩:“不吃滚去国外。”
知不知道让云雀恭弥好好吃饭有多难?
时淮成功意识到自己的双标并表示再接再厉。
“小时淮不能这样。”云雀淮弥捂着擦了擦莫须有的眼泪,“明明是妈妈教会你怎么哄恭弥吃饭的。”
时淮假笑:“你也教会了他如何对付我。”
他十分清楚便宜母亲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格。
“可是我夸过小时淮那么多次,你都不叫我妈妈。”云雀淮弥委屈巴巴地揪着衣袖。
她在电话里听到时淮叫哥哥的时候,心都快化掉了。
那种小心翼翼的,带着一点犹豫,软软绵绵的语调。
以前时淮揪住她裙摆的时候也用这种语调叫过她妈妈的!
怎么现在就不叫了呢?
在时淮看来,抱怨他为什么不叫妈妈的云雀淮弥就和之前感慨他不喊先生的里包恩一样,自己心里没点一三数。
不过两人还是有点差别的。
“妈妈。”时淮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好吃饭。”
“好~”虽然没有小时候那么可爱,但云雀淮弥还是高兴地应了一声。
云雀时恭忧郁地看了时淮一眼,什么都没说,默默给自家夫人夹起菜。
时淮无语了一瞬,吐出短短一个字:“爸。”
不长嘴的闷骚老男人嘴角终于上扬了一个像素点。
然后时淮就感觉到坐在他旁边的云雀恭弥似乎看了他一眼。
今天是什么大型认亲现场吗?
“……哥?”
不同于之前的无语,时淮每次叫哥的时候语气总带着几分试探,这也就导致他说话的尾音总是微微往上挑。
啊,就是这种语气。
上一秒还在开心的云雀淮弥立马恢复幽怨,只是这次的视线落在了亲生儿子的身上。
时淮再次心累叹气,刚想起身远离这一群云雀,一只手忽然搭上他的脑袋。
当着云雀淮弥的面,云雀恭弥十分顺手的揉了揉,引来一阵嫉妒的目光。
“乖。”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勾起一抹恶劣的笑,云雀恭弥故意学着时淮的上扬的尾音,“时淮?”
时淮顿时僵在原地,视线顺着收回的左手落在云雀恭弥的身上,眼中混杂着心理书籍都解释不清的各种情绪。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一次时淮的目光中不带任何吞噬的欲望。
幼崽喜欢夸奖固然没错,但比起那些,名字对他来说显然更具意义。
这不是里包恩或者云雀淮弥告诉他的,而是在更早之前,他在黑曜时透过被控制的躯体听到的。
他听到时淮在向他求救。
所以,他第一次呼唤了云雀时淮的名字。
也许他讨厌的不是故作乖巧的时淮,而是那个小心翼翼的时淮。
时淮放弃了离开的想法,坐在餐桌旁静静看着云雀恭弥吃饭,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的名字还怪好听的。
他戳了戳云雀恭弥的胳膊:“再叫一次。”
云雀恭弥挑眉:“云雀时淮。”
时淮放弃挣扎般趴在桌子上,将脑袋深深埋进胳膊里。
该死,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东拼西凑的名字这么好听?
摊牌了,不装了!
他就是个兄控怎么了!!!
坐在对面的夫妻俩双双对视,怎么叫个名字还把孩子整自闭了。
云雀淮弥身体前倾,捧起时淮的脸看了一眼,然后又默默放了回去。
她起身迅速回房,没过几秒又回到了餐桌,掐着时淮的下巴就是一顿狂拍,连闪光灯都懒得关,晃得时淮一阵头晕。
“老公快看!小时淮害羞得快哭出来了欸~”
听到这话,时淮随手抹了一把被灯光晃出来的生理盐水,眉心抽动。
“给我删了!”时淮气得咬牙切齿。
如果不是怕把餐桌给掀了,他分分钟上去摔了那部手机。
“不要。”云雀淮弥躲到丈夫身后吐了吐舌头,“这里面可都是小时淮存在过的痕迹,怎么可以随便删掉呢?”
看着不着调的母亲,时淮脸上隐隐有青筋暴起。
他当年到底为什么会觉得云雀淮弥是个大和抚子一样的女性?
云雀淮弥笑眯眯地接受着丈夫的投喂,顺便欣赏一下时淮气急败坏的模样,好不惬意。
只是不等她多逗一会儿,拿着手机的手忽然一空。
“云雀!时崽!”
云豆小小的身影从云雀淮弥身旁掠过,两只爪子抓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手机踉踉跄跄地飞到云雀恭弥面前。
安静吃完饭的云雀恭弥只一伸手,手机就掉到了他手中。
骨节分明的指尖在屏幕上划过,这下轮到云雀淮弥着急了。
从平时的相处中就能看出,云雀夫妇是一伙,云雀兄弟又是一伙。
虽然是一家人,但平时吵架斗嘴总会分为两个阵营。
现在手机被云雀恭弥拿到了,她的那些宝贝照片不得全被删干净了。
时淮眼巴巴地看着身旁的云雀恭弥,见他看着手机屏幕,缓缓勾起一抹意味不明弧度。
他看着云雀恭弥无声地吐出几个字,不好的预感慢慢升起。
时淮。
他又在念他的名字。
尽管没有声音,时淮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口型。
咔嚓——
一闪而过的白光让时淮忍不住眯了下眼,云雀恭弥又按了几下就把手机扔了回去。
看到云雀淮弥接住手机后哭丧着脸,时淮知道云雀恭弥帮他把照片删掉了。
但是……
“下次拍照能不能把闪光灯给关了。”时淮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云雀恭弥也不说话,上下打量着时淮,手指一下又一下地轻点着桌面。
直到看得时淮浑身都开始僵硬,他才停下动作问了一句:“饿了?”
“没有!”时淮想也不地否认。
沢田纲吉就算了,怎么云雀恭弥也要上赶着送?
他是给哥拉·莫斯卡喂了一点火焰,但又不代表他会把自己给榨干,要说榨干的话也只有六道骸比较干。
他在吸收六道骸火焰的时候可没留情面,也完全没考虑过后果。
连着吸了三个人,他三个月不吃饭都饿不死。
不饿?
云雀恭弥眯了眯眼。
那就要考虑时淮今晚是不是要偷溜出去喂老鼠了。
是的,继幼崽之后,云雀恭弥的生物表里又多出一个分类,会偷幼崽黑皮耗子。
但事实证明他多虑了,由于之前确认过哥拉·莫斯卡的状态,时淮一整晚都待在卧室,完全没有溜出去的迹象。
次日,时淮洗漱好下了楼,看到坐在沙发上看小人书的云雀恭弥还有些惊讶。
“你今天不去训练吗?”
时淮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冰箱鼓捣起来。
云雀恭弥侧眼扫了他一眼:“结束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迪诺一边打一边为他解释了有关指环的一系列信息,已经没有什么需要交代的了。
至于教导方面,云雀恭弥有着属于自己的变强道路。
他清楚地知道如何让自己一步步变强,并不需要像其他人一样找家庭教师帮忙制定训练计划。
吃饭的空当,时淮决定了今天的行程。
风见和煦在前段时间与云雀时恭谈过之后似乎就开始慢慢回避他,但他没有赶走小黑子,应该不是想离开,而是单纯的躲避。
时淮试着拨通风见和煦的电话,嘟嘟几声后就响起了忙音,仿佛那边的人没听到电话声响一样。
他的店长啊,糊弄其他人的时候都能做到风轻云淡,怎么独独在糊弄他的时候漏洞百出?
其实是在等人哄吧?
店长真是一如既往的狡猾。
迎着云雀恭弥询问的视线,时淮指着电话说道:“我去找店长了。”
报备完之后,时淮就踏上了寻找店长之旅。
说寻找其实有点牵强,有小黑子在,无论风见和煦去了哪里,时淮都能轻而易举地找到。
不过让时淮有点意外的是,风见和煦居然一大早就出现在一片废土之上。
时淮找到他时,他正捧着一束纯白的水仙,身披黑色风衣,淡淡眺望着看不出原样的废墟。
“这里就是店长冬眠的地方吗?”
时淮的出现并没有激起任何波澜,风见和煦收回视线,将怀中花束随手一扔,本就没有绑紧的花朵四散开来。
“今天又是几号?”
“144号。”
“是嘛。”时淮的视线随着一枚花瓣缓缓落地,“那个最小的孩子啊。”
“嗯。”风见和煦微微颔首。
时淮笑了笑:“他运气不错。”
火焰凝成一朵朵无色的花,任由它随风飘远。
“祭日快乐。”
144是最后一个进入孤儿院的孩子,他生性活泼好动,在一次攀爬中跌落离去。
但毫无疑问,他是所有孩子里最幸运的,在没有察觉到真相之前一无所知地离去。
这里,是天使孤儿院的废墟,也是所有孩子走向自由的坟墓。
每年的冬天,风见和煦会手捧鲜花,让精心培育的花朵在寒冷中缓缓凝结,成为这里唯一的颜色。
那场大火连着周围的树林一起烧了七天,他便手捧鲜花在这里停留了七天,撒下一层又一层的花朵,让这里看上去像是雪白而缤纷的天堂。
小孩子都是拥有纯粹心灵的天使,天使当以鲜花为被。
时淮闭上双眼,耳边似乎响起了混杂着欢笑与哀嚎的童声,他久违地听到了跨越时空的旅者疲倦而悲伤的歌谣,听到了非人者机械而决绝的殉葬。
在寒冬里抱团取火的幼小灵魂,全部由他一手焚毁。
火海淹没时,无人怨恨,留下的只有祝福。
一定要幸福呀。
“店长也要像他们一样吗?”时淮没有睁眼,“我可不会像你一样清楚记得每一个祭日,也不会特意来送花,哪怕是店长你的。”
风见和煦没有回答。
现在时淮的状态已经稳定,再也不会受20的影响而陷入混乱。
不会迷路,也不会缺少能量源。
他不得不承认云雀夫妇其实很会照顾孩子,时淮现在看上去很幸福。
时淮已经不需要有人牵他回家,也不再需要讨厌的甜品。
风见和煦静静看着时淮,回想起时淮咽下甜品后那双明亮的眼睛。
其实不用装的,时淮已经厌倦了所有的甜味,他看得出来。
接下来就算离开也没关系了。
久久得不到回应的时淮睁开双眼,漆黑的身影倒映其中。
在那身影的胸口,蓝色的火焰已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
他一直都能看到。
“我知道的。”时淮凝视着如同清水般流动的火焰,“那时候我不是走丢了,是被店长拐跑了,对吧。”
并盛就那么大,怎么可能每次走丢他的便宜爹妈都找不到,还要店长送他回家。
尚未完全契合的躯体过于虚弱,没有另外的补给很难顺利成长,而风见和煦就是他的补给。
在他几度陷入混乱的时候,同一只手总会出现在他面前,将他牵起,任他残食。
他不由分说地上前拉住风见和煦的手腕,带他远离这片回忆之地。
“店长可不要学他们。”他不曾回头,像是要把回忆甩在身后,“你们的祝福永远不会让我幸福,它会变成诅咒,将我困于地狱。”
“一直接受他人不求回报的馈赠很痛苦。”
这是时淮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诉说着自己作为被偏爱者的感受。
“为了让那些祝福成真。”他迎着风,像怎么也吹不散的蒲公英,“再贪婪一点吧,店长。”
风见和煦抿唇,缓缓道:“我不想离开,至少让我死在你身边。”
时淮停下脚步笑了笑:“太卑微了,还不够。”
“那……”风见和煦反手攥紧时淮的手,“我不想死,救我。”
水蓝色的火焰仿佛被泼了一桶汽油,火势愈演愈烈。
火焰是生命与决意的综合产物,只要其中一个不肯罢休,就能永不停歇地燃烧下去,直到两者油尽灯枯。
时淮见识过太多的火焰熄灭,无力阻止,无法挽留。
但是,他从未停止挽留。
时淮神色温和地点点头:“好。”
拒绝你们提前退场,这也是我的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