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空气仿佛被冻住了。
齐秘书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差点被屋内的冷空气惊了个寒颤。他看见庭樾的表情,心中一沉,还从未见过庭总这么生气的模样。
庭樾反应过来,指着门的方向,瞬间炸毛:“她骂我!她刚刚居然骂我?”
“没、没有吧,没听见啊。”
庭樾气得跳脚:“她是暗搓搓骂我,但口型我看出来了,绝对不是什么好词儿!”
“庭总,您看错了吧……”齐秘书装傻劝解。
庭樾朝他道:“我的烟呢?你藏哪了?”
“庭总,冷静!您好不容易戒烟成功,都坚持这么久了,可不能前功尽弃啊。”
齐秘书说着赶紧递上pocky巧克力棒,安抚道:“来,庭总,吃甜食有助于多巴胺分泌, 让人心情愉悦。”
庭樾气噗噗地拿出一根,咔嚓咔嚓地咬断了。
齐秘书试探问道:“庭总,官编辑真的要离职了吗?”
庭樾冷哼一声:“想走的人留不住。”
“可是,您之前不是说要在官编辑的身上找到生长出版公司经营不善的原因吗?”
“原因还不明显吗?”
庭樾挥着巧克力棒,气噗噗道:“情绪化!这家公司就跟她一样,到处都是人情世故,充满了情绪化。”
齐秘书抿着嘴,不敢再问了。
庭樾咬着巧克力棒兀自嘀咕:“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十岁小孩一样甩脸子……”
“对了,庭总,您今晚是不是要和老庭总他们一起吃饭?”齐秘书为难道:“恐怕不能再推了……”
庭樾无奈地揉了揉眉心,“那你帮我准备点健胃消食片吧。”
*
临下班前,庭樾提早离开了公司。
路过战略部的时候,他还特意往欢迎工位瞄了一眼——空的。
这人,脾气大,还爱躲懒旷工!
*
庭樾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虚与委蛇地与人周旋,和老庭总一家子吃饭就是如此。他之所以屡次推掉饭局,就是因为他知道没有人把他当成一家人,所谓吃饭也不过是各谋利益,面和心不和的表演罢了。
吃饭的地点,是庭琅总定的一家高档餐厅的顶层包房。
庭樾故意掐着点来,因为一刻都不想多待,他推开门进来的时候,老庭总和庭琅都已经入席了。
他走过去打招呼道:“好久不见,爸。”
“爸”字的发音微乎其微,不仔细听都听不见。
老庭总庭铮,颔首一笑,以示回应。
多年商场沉浮在他苍老的脸上留下难以磨灭的威严之气,他的眉宇间有一道川字纹,令他即使在笑的时候,也让人觉得眼神深不可测。但他面色苍白,脸上有些病气,双手也有些浮肿,看得出是大病刚愈的模样。
庭樾转过头,又看向对面的庭琅,提了提面部肌肉,挤出一个笑容,“好久不见,姐姐。”
方桌那边,是留着一头利落短发,五官凌厉精致,眉眼不怒自威的庭琅。
她长眉微蹙:“真是怪了,这么多年,你一叫我姐,我就浑身不舒服的毛病还在。”
庭樾紧抿嘴唇,掐着手心让自己忍耐。
庭琅不满道:“你可真忙啊,难得一起吃饭,还让爸和我等你?”
庭樾一脸商业假笑:“因为姐姐选的餐厅地段好啊,前面那段修路,我刚回国还不太熟悉路况,下次注意。”
老庭总慈蔼道:“好了,大家难得聚在一起,吃饭吧。”
庭樾坐在父亲的左手边,庭琅坐在右手边,二人都低着头,谁也不愿多看谁一眼。
“之前不是说要在家里吃吗,怎么改在餐厅了?”庭樾喝了口汤问道。
“本来是想在家里吃——”
庭琅顿了顿:“但是考虑到你不常在家里,一直在国外,怕你吃不惯陈姨的手艺,所以就定了这一家。”
庭樾毫不服软地回击:“姐姐,你这话说的好像你经常回家吃饭一样。你要是经常回家吃饭的话,怎么之前父亲病了那么多天,你都不知道啊?”
打蛇打七寸,此话一出,庭琅握紧了手中的筷子,连骨节都发白了。
老庭总劝解:“当时庭琅在外面出差,我的病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今天的鱼不错,你们两个多吃点。”
饭桌上终于消停了片刻。
老庭总给庭樾夹了一块鱼肉,问道:“你刚回来还习惯吗?在出版公司干的怎么样?”
“拜姐姐所赐,非要跟我签对赌协议,所以很有意思。”庭樾说罢朝对面的庭琅报以挑衅一笑。
“不是我非要跟你签。爸也知道,生长出版公司本就不应该出现在万庭集团,况且实在没有必要在一个不赚钱的企业花费心力,如果不是你非要接手,我今年就会直接解散生长出版公司。”
庭樾道:“文化类的企业就是要放长线,钓大鱼。再说了,赚不赚钱也要看经营,在姐姐手里不赚钱,说不定在我手里就赚钱了呢?”
庭琅正要反击,这时,她的电话响了。
她朝老庭总示意了一下,便起身出门去接。
半晌,庭琅回来后说道:“爸,公司临时有点事,我就先走了。”
庭樾掏出西服口袋里的怀表,看了一眼,似笑非笑道:“二十分钟。有进步啊,上次姐姐跟我吃饭,十分钟不到就走了。”
庭琅冷冷睨了庭樾一眼,用尽毕生修养克制自己的表情。
老庭总点头道:“你先去忙吧。”
“拜拜,不送啦!”庭樾摆摆手,再次挂上招牌假笑。
*
庭琅快步离开餐厅,回到车里后彻底冷脸。
她从包里拿出了一盒女士薄荷香烟,娴熟地点燃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尼古丁的味道暂时麻痹了她的烦躁。
助理问道:“庭总,您真的要走吗,毕竟老庭总还在呢……”
“跟这个私生子多待一秒我都难受,现在已经是我忍耐的极限了。”
庭琅眉头一拧,烟雾在她唇间流转:“爸也真是的,偏偏这个时候让他回来,搞得集团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有了别的心思。”
“您的意思是,老庭总想扶持庭樾?”
“还不明显吗?”
庭琅冷峻的脸上带着些不甘:“难道就因为这个私生子是个儿子,我作为他的女儿就没有资格继承万庭集团?非要找这么一个不入流的人来制衡我?”
“庭总,您别生气,我觉得老庭总应该是考虑到,您未来一旦结婚的话,家里的产业会……”
庭琅气急,脱口而出:“我不结婚不就行了!”
“您别说气话。”
助理委婉建议:“您的婚事可是大事,若是可以找到在事业上能给万庭集团助力的人,这样老庭总权衡后,说不定就会——”
庭琅吸了口烟,冷冷打断:“我不想把我的价值附加在婚姻上。况且我有能力管好万庭集团,不需要靠婚姻来得到本就属于我的继承权。”
“是,庭总您的能力我们都有目共睹。”
“可是爸却看不见……”
庭琅嘴角浮起一丝苦笑,“算了,等我拿下陈导的项目,爸一定会认可我的能力。走吧,回公司。”
她说罢,按灭还未抽完的半截香烟。
迈巴赫劈开车流,驶入无边的夜色。
斑斓的街灯透过车窗,映在庭琅如墨一般的黑色瞳孔之中,那里跳跃着不服输的野心,和掺杂着坚毅的脆弱……
*
顶楼餐厅包房里,老庭总和庭樾还在用餐。
老庭总劝道:“你不要总跟你姐姐吵架。”
庭樾微笑:“爸,这您就不懂了吧,这是我们年轻人交流感情的一种方式。”
“我是不懂你们年轻人的事儿,不过你在生长出版公司玩够了,还是要回到万庭集团,我跟你王叔说了,你来——”
“爸,我跟您说过,我之所以回国就是为了生长出版公司。”
庭樾说着放下筷子,神情严肃道:“我不希望这家公司像我妈妈一样,就那么消失了……”
这句话好像触碰了老庭总的逆鳞,眉头间的川字纹皱得更深了,“好,不说了,吃饭。”
这顿饭两个人都没再说话,而老庭总夹给庭樾的菜,他更是一口没碰。
*
这一天,欢迎过的情绪跌宕起伏,直到下班,她还是没有写辞职申请。
回到家里以后,欢迎给舒华打电话,先是告诉了她好消息,自己找到了房契,已经办了手续。
电话里,舒华惊讶地问:“你怎么找到的?”
“我做梦找到的,你敢信?”
欢迎三言两语向她讲明缘由。
“你这梦还真神了!”
舒华道:“不过,你可能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些文艺创作者不也是通过梦境得到故事的灵感吗?我之前看新闻说,有个印度神童梦到3900个公式,获得了数学领域的最高奖项。你这个梦的含金量跟梦见彩票数字都差不多了。”
“拉倒吧!人家中彩票是几亿大奖,我这拆迁补偿款才几百万……”
“呦呦呦,飘了是吧?”
“哪有啊……”欢迎唉声叹气。
“怎么了?”
“我又被职场摧残了……”
欢迎给舒华讲了许文姐被开除的事,愤愤不平道:“这个庭樾也不知是哪个坟圈子炸出的一缕冤魂,纯纯气死个人!典型的外行人不懂瞎指挥,跟葛朗台简直一对卧龙凤雏。天天穿得跟行走的彩虹一样在公司里晃悠,真是碍眼!还说什么那些不能给公司制造价值跟利益的人,就应该离开,我看他才最应该离开!”
电话那头的舒华被逗得咯咯笑了。
“哎,还是庭琅总最好,当时如果没有她的话,我也不会来这家公司。”
欢迎忽然回忆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面试时葛总监问我了一些私人问题,都被庭琅总给回绝了,她说面试的时候问专业问题就够了。天呐,太酷了,职场上还是要有女性领导者,起码有同理心,不像庭樾,活脱脱一个大反派。”
舒华无奈道:“我真是无法理解你,我要是继承了那么多钱,今儿晚上早就出去浪了,哪有时间跟我的闺蜜打电话吐槽职场上的傻x领导啊。”
欢迎扑哧一笑:“也是哦……”
“你现在都财富自由了,怎么还在因为公司的事儿生气呢?听我的,现在放下手机,别想什么庭樾了,出去玩,出去浪,出去寻开心。要不是我今晚还有一个推不掉的咨询,不然我肯定陪你出去high!”
欢迎是个典型i人,便问道:“你说,去哪玩啊?”
舒华扶额:“姐姐,咱玩都不知道去哪玩吗?”
“你也知道,我休息的时候就在家里看书,你有什么推荐吗?”
“清吧、桌游、夜市儿,实在不行看一场刘老根大舞台,乐呵乐呵。”舒华看了眼时间,“宝子,我先不跟你说了,我这个远程咨询要开始了。”
“好,那你忙吧。”
欢迎挂了,用手机查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想玩的地方,就决定洗漱睡觉了。
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欢迎突然睁大眼睛,夜店酒吧自己不想去,但她可以去梦里玩啊。而且最关键的是,还没有谢谢曾世庭,要是没有他的提醒,自己还找不到房契呢。
想到这里,欢迎腾地从床上坐起来,动身前往老宅。
但欢迎一时半刻也没想清楚,自己究竟是想去民国梦里玩的好奇心多一点,还是想见曾世庭的冲动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