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昭粹宫出来后,邬夏夏与沈衍一同走在往返的路上。
她偷偷地看了一眼身侧的男子。
再过几日,他们便不能再见面了。
金国有个规矩,男女婚前两个月内不得相见,故而她想赠点小物件给他,以解相思之苦。
她悄悄地摩挲着袖中之物,有些难为情。
突然有阵凉风吹过,吹乱了邬夏夏的思绪,她有些冷,吸了吸鼻子。
“天凉,夏儿注意身体。”
沈衍停下脚步,细致地将她的披风收拢了些。
离得近了,邬夏夏几乎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清冽气息,她脸上又开始热了起来,心加速跳着。
趁此机会,她鼓起勇气拉住了男子的衣袖,轻轻地扯了扯:
“阿衍哥哥,我...我有件东西想给你!”
她从袖中拿出了一条用红线编织的手绳。
乍一看,这不过就是跟在普通不过的手串,但仔细看时,上面缠着几缕黛色的发丝。
邬夏夏轻轻拉过沈衍的手,将手绳环绕在男子手腕处。
“这是夏儿亲手做的。”
她抬头看向男子,眸中含羞:“夏儿也是偶然间在上元节听到的,在民间,新婚夫妇会以青丝缠成结,编成手绳,赠与对方.....”
“意为,长长久久。”
沈衍眼底划过一丝意外,但被掩藏在深处的,是浓浓的惊喜。
他细细地摩挲着这根小小的手串,仿佛它有了温度,驱散了所有寒冷,温暖了他的心。
甚至,比今日的阳光都要暖上几分。
“夏儿,我很喜欢。”
光下,沈衍眸色很浅,但依旧完整地映着她小小的影子。
他轻抚着手串,像是对待世上最珍贵之物。
邬夏夏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调皮地把袖子往上掀了掀,露出了一截雪白的腕子。
上面竟系着与沈衍腕上一模一样的红绳!
她眼底狡挟:“悄悄偷了几根阿衍哥哥的头发,夏儿已经提前绑好啦!”
沈衍的眸中跟着染上了笑意,无奈地摇了摇头。
眼前的她,不像只小凤凰,倒像是只惑人的小狐狸.....
邬夏夏拉过他的手,与她一同放在阳光之下,鲜艳的红色与白皙的肌肤形成对比,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这是只属于他们之间的小秘密。
…
眼看快到了雪苑,邬夏夏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为难道:“阿衍哥哥,卿卿好像生病了....”
“生病?”他皱眉。
她点点头,刚想和沈衍说卿卿今日的症状,却见引梅从远处急匆匆地赶来。
邬夏夏心头一跳。
前几回引梅这么急匆匆地赶来,必定就是萧景砚出事了,这次估计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引梅喘着气:“公主,沈大人,卿,卿卿它上吐下泻的,怎么办啊。”
“请太医了吗?”
“请了,但是刘太医说....可能不太行了...”
引梅越说越小声。
刘太医其实已经断定了救不了,但没办法,那可是栖夏公主的爱宠,他看不了也得看呐。
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先开了一些止吐的方子。
好歹把这鸟主子的命先吊着!
沈衍肃然道:“麻烦引梅姑娘带我们先过去。”
引梅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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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
刘太医正在极力挽救中,可情况仍旧危急,卿卿口中开始吐出大量鲜血,青鸾正为它擦拭着嘴角的血迹。
青鸾见殿外有了动静,急忙悄悄退至一旁,把位置让给他们。
“卿卿!”
邬夏夏进来看到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鸟儿,鼻尖瞬间酸涩,眼眶已然染上了红色。
卿卿闭着眼睛,躺在柔软的绒帕上,漂亮的尾羽无力地耷拉着,再也无法回应她。
眼角渐渐起了水雾,迷失了视线。
她记得的,卿卿的眼睛最是灵动有神,总是喜欢歪着头喊着她的名字.....
可现在,她再也看不到了。
…
刘太医跪下,无奈道:“公主,恕老臣无能。”
“老臣方才已经止了它的呕吐腹泻,只是依老臣看,这有点像现下郊外流传的瘟疫之症。”
“没有....法子治了吗?”
邬夏夏的心渐渐凉了下去。
刘太医叹气,直摇头。
这次的瘟疫来势汹汹,但幸好只流传于牲畜之间,圣上已经派了部分大臣前往阻断传播来源,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已经传到了宫里,他得赶紧上报才是。
只是,这病没法治,最多三四日。
一般都是将染了病的牲畜单独隔离处理,至今没有一例可救回来。
沈衍让引梅送走刘太医,他独自走上前,来到邬夏夏身边,一同静静地看着奄奄一息的卿卿。
他紧紧地捏着拳心。
他不禁有些怀疑,命运究竟是不是在与他开玩笑,明明他们是上天安排好的伴侣,却又一次次的百般阻拦他们。
先是不见了的纸鸢,再是大婚之前,卿卿出事.....
心魔不知从何而起。
早在圣上单独见他时,便陷入了无尽的死循环。
沈衍不愿信命,但心里又有一个念头告诉他,他们根本无法在一起,他永远娶不到心爱的小姑娘....
他极力抵抗着!
可今日之事,又让他陷入了更深的一层循环,他仿佛根本走不出命运的转圜。
忽然,邬夏夏脑中想到一个人,或许有办法救卿卿!
她迅速收了收情绪,擦了擦眼泪,小心翼翼地包裹起它:“阿衍哥哥,可以请你将卿卿带回去,让白公子看看吗?”
这是现在卿卿唯一的希望了。
沈衍点点头,轻轻接过。
“无论成功与否,我都会尽力将它救回来。”
“我向你保证。”
邬夏夏点点头。
她知道阿衍哥哥最近压力很大。同样,她也知晓这瘟疫的严重性,她本也没有抱太大希望,只是非常惋惜。
这是阿衍哥哥赠她的第二份礼物。
她还是守不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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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回了沈府,沈衍还是有点心不在焉的。
他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受的影响呢?
他在回忆着。
实话说,他并不是个轻易受他人影响的人,可近段时间,他几乎日日处在与心魔对抗的途中——反抗、忽视、斗争,全部失败!
是从那日寒山寺,荀鹤大师的话开始吗.....
不是的。
或许是因为萧景砚的出现,从那时,一切就开始了。
沈衍自嘲,旁人都说他性情淡漠,什么都不在乎,连吃醋都不会。
可只有他知道,他究竟嫉妒了有多久。
忍耐地越久,爆发的那一刻就更严重。
一个连自己都失去了安全感的男人,又如何给心爱之人安全。
他坐在书房,静静地看着卿卿。
卿卿身上曾有着他不少的心血,从驯服到亲近,再到教它开口说话,每一步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不仅仅是送给栖夏的一份礼物,更是他的一种精神寄托。
换言之,卿卿是他对美好未来的诉求与愿望。
他死死地捏着桌角,泛白的指骨因用力变得越发可怖,眼底压抑着的情绪翻江倒海,他在害怕,他知道自己不该被影响,可是——
可为什么,这一切,偏偏要在他们大婚之前破灭!!
沈衍无力地滑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知道。
他已经走火入魔,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