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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是什么?

南港船王,多代传承。

秦家子弟无一不被称为当代的活贵族。

而秦家老宅乃是南港的地标之一,如一头蛰伏的古老猛兽一般镇守着这座寸土寸金的岛。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不足以形容秦家在南港的形象与地位。

然而在那样光鲜亮丽璀璨生辉的外衣之下,这座古老而华丽的宅子里,正有惨烈的枯骨从腐朽里的泥土里翻出来,对十四岁的叶空睁开空洞的双眼——

如同时空交错。

那场插曲般的“小事故”传递到了温璨耳里。

他仿佛冥冥之中也与那个背影孤冷的女孩一起,沐浴到了同一轮凛冽的月色。

·

人的一生会路过多少生命?

幸福的不幸的,刚刚出生的即将消亡的,前途远大的或行尸走肉一眼望到头的……

叶空不知道。

但当她在那座陈旧花房的阴影里转头,看到躺在泥土上,却比泥土更加肮脏灰暗的女人时,她知道,这是一具行尸走肉,虽然还活着,却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生命。

“我的女儿,是被我卖掉的。”

她也不爬起来,就那样躺在脏兮兮的地面,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对她讲述起来:“但我不是一开始就想卖掉她。”

“最开始,只是卖血。”

“因为太穷了,我们肉吃得少,也从来不买新衣服,所以在知道抽一次血就能拿到一万块钱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上天会给我这么大的馅饼。”

月光穿过一些枝叶,留下斑驳的光在她脸上,照亮两条发亮的、仿佛永远不会枯竭的冰冷银河。

她沙哑的声音也好像冷冷的河水,静静流淌在风里。

“最开始,我只是想过一个富足的年而已——我想给我女儿买一套新衣服,想给她买她眼馋了很久的一只娃娃,想买很多肉,让她能长胖一点,不要逢人就说她太瘦。”

“我问过医生的,他们说不可能有生命危险,正常人每年捐血都要捐上好多呢。”

“我还问过囡囡,她说不痛,就像蚂蚁咬一样。”

“我问她爸爸,他和我一样不敢相信,一管血就能值那么多钱。”

“所以,所以,一切就这样开始了……”

“最开始是半年来抽一次,我还觉得时间太长了,只是医生说这样对孩子身体好,时间再短的话可能会对健康有影响……我当时就想,他们好专业,说话也很诚恳,每一个人看起来都是随时能上电视的大人物,我平时根本都不敢多看一眼的,能和这样的人搭上边,和这样显赫的人家来往,我们一家人可真是幸运极了。”

“可后来,遇上两次意外情况,说是秦家那位和囡囡血型相同的先生出了点事需要用血,他们突然就把囡囡带走了。”

“起初我是很害怕的,找上门去想要个说法,他们就把我请进去,好声好气地解释了很久,说是这是突发状况,是救命的大事才不得不事急从权……我不懂什么是事急从权,可他们给了我好多钱。”

“他们给了我好多钱。”

“所以,再后来,他们又因为‘救命的大事’把囡囡从家里带走的时候,我没有阻止。”

那双藏在枯草般的头发底下的眼睛露出来,空洞洞的,虽一直淌着水,却好像两个骷髅的眼睛。

“可没有人告诉我,那一次,那位大人物出的是大事故,失血太多,需要很多很多的血来补。”

“可是囡囡还小啊,她才八岁,她没有那么多血……”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她没有被送回来,他们把我接了过去,我看到我的孩子躺在小小的病床上,脸色惨白,像个尸体……我还以为她只是太虚弱了,还想着一定要用拿到的钱给她买大鱼大肉,让她每天都能吃到想吃的东西……可等我再也叫不醒她时,我才知道,那真的是一具尸体。”

“她死了。”

“我不知道她会死。”

“我也不知道她已经死了。”

“我不知道……”

“我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

女人把手抬起来,挡在了泉眼般的眼睛上。

她悲戚的哭声回荡在空气里,如一曲低低的哀乐。

……

叶空没有动。

那张稚嫩的少女面孔上,没有出现任何一丝动容或者怜悯之色。

就像一张不懂喜怒哀乐的凝固的雕像。

她只是注视着哀声痛哭也依旧要压抑音量的女人,半晌才冷冷道:“那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留在这座连为你女儿哭都不被允许的庄园,留在明明被你女儿的血救了命,却容不下你留着一张照片的恶魔的身边。

“他们……”女人哭泣的脸茫然了一瞬,“他们给了我补偿。”

“……”

“囡囡死后,他们把我和她爸都接进了这里,我当园丁,她爸当司机。”

“其实我根本不会养花,只是每天负责守在这些地方而已,但他们照样给我薪水,一个月六千多呢,她爸以前是在外面干苦力活的,现在当司机,活儿又轻松,每个月薪水还过万……”

“上哪去找这么好的工作啊?”

那声音里混合着一股茫然,还有令人悚然的麻木与理所应当。

“我和她爸算了一笔账,秦家说能让我们在这里工作到动不了了,说就算我们动不了了也会给我们养老——这么算下来,有好几十万呢。”

“就算真的是他们害死了我女儿,让大法官来判,最多也就能判这么多钱了,何况他们还不是故意要杀人的……律师说,这已经是最好最完美的结果了。”

少女过了很久才问她,声音像深山夜色里的水,又像金属敲击岩石:“哪里的律师跟你说的?”

“秦家的律师。”

“呵。”

她发出一声极尖锐的冷笑。

又偏过头来,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不知为何,即便时间过去了多年,女人也一直都记得。

那是那样激烈的,不知该说是冰山撞击,还是火把在夜色里熊熊燃烧的眼神。

好似一眼就冻住了她行尸走肉的身躯,也冻住了她麻木蒙昧的血液和心脏。

又好似一眼就让这一切都燃烧起来。

把躯体、血管、骨头,都烧做一团灰烬,才能叫她看到深埋在这具躯体下的,顽石一样的不甘,和钢铁一样的恨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