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把那几页纸张拿到亮光处一看,上面写了些某年月日黄金多少两白银多少两银票多少两珠宝多少之类,还有些人名。
两人讨论了一会儿,最后一致认为,这是个账簿,记录了一笔财富的积攒过程。那么,就是这间地下室中的这些东西吗?
可是,又是谁在积攒私藏这笔财富呢?积攒了这笔财富为什么又把它藏在这么隐秘的地方?将要作何用途?后来为什么又把它弃置于此?
那两个死者是谁?
带着这众多的疑问,依然准备看看那些信件。
可是手电筒的光亮越来越黯淡下去,地下室中也有一股令人窒息的陈腐味,加上地上还躺着两具骷髅,两人感到瘆得慌。于是决定带着那个小匣子出去,到地面上去看个端详。
依然抱着匣子在前,东方云悠打着手电殿后,两人迅速沿着地道返回。
回到书房,依然想了想,就转动太师椅,把书柜恢复到原样,掩上门,退到院子里。
这时,雨已经停了,夕阳余晖洒满了这个尘土弥漫的沧桑小院,使它竟有几分莫测高深。
两人索性退回后花园,坐到凉亭里去翻看那些书信。
那些书信大多以文言写成,幸好依然古文功底不差,东方云悠就有些吃力。
书信内容和那几页纸张上所写内容也差不多,不外乎就是派遣某某人运送多少银两等财富到缪家大院,让主人收讫存储,以备大事之需。末尾署名,有的是亚达,有的是敢当。依然正有些莫名其妙,又看见后面一封信的末尾署名石敢当。
再看信封,收信人都是缪若水,并没有寄信人和收信人地址。
依然想,看这个姓名——缪若水——这应该是缪家祖上的某人,这个人有何能耐,何以这些人要把这么多财富送来,让他收讫保管?他们在筹谋什么大事?难道就是这些财富给缪家人招来了灭门之祸?
“找到了!找到了!”
缪依然忽然叫起来。
“找到什么了?”东方云悠急忙凑过来,看到缪依然手里拿着一张信笺,上面用墨笔写着几行潦草的字迹。
“缪氏子孙后人鉴:吾乃缪氏若水,字至善,乃缪家大院第九代孙也,……”
依然刚看到这里,忍不住站起来,低眉垂首,肃然致敬。因为她已经看出来了,这是祖先的遗书。
敬完礼,这才继续往下看。
“吾缪家祖先,乃广西贵县人,明末清初为躲避兵祸客迁于此。祖上某人与同县石家交好,乃异姓兄弟,后我祖移居异乡,偶通音讯,然殊少往来。十余年前,方知石家亚达兄已作太平天国领袖,并遭变故,大业受阻,遂派亲信运送部分财物于此,托我管理,以备力挽狂澜之需。后亚达兵败被害,天国事业失败。此间财富,吾也守护十余年,本拟待仁人志士出现,奉上作抗击外侮之需。不料消息泄露,有奸人通风报信,朝廷官府知此事与亚达有关,恨之入骨,不思保家卫国强我中华,反与爱国志士为敌,竟勾结地方土匪暴徒,残杀我缪家满门,意欲掠夺财富,用以镇压民众。吾思吾缪氏子孙,虽非大贤,亦羞为背信弃义之徒。目今群狼环伺,匪徒攻入,肆意杀戮。吾料脱身已难,惟愿吾儿嘉轩及此间财物不落敌手也。与吾同赴死者,家人石大柱,十数年之前受亚达所遣,押送财物至此,协助吾保管此物,再未离去。唯愿与吾同生共死,守护此物。若有缪氏后人闯入地室,发现吾等之事,万祈尔等不负吾愿。届时若天下太平,宜将此笔义资捐献于龙凤湖,建造书塾医馆,造福乡土。若天下尚未太平,宜以之继续抵抗外侮,让我龙凤湖之民得以挺直脊梁做人。切!切!缪若水绝笔”
两人看了这封绝笔信,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原来,缪家祖上第九代子孙缪若水因为同情太平天国革命领袖,为他们保管经费,被奸人告发,官府勾结土匪,对缪家大院来了一次血洗清算,缪家满门被杀,奶娘舍身救下幼子缪嘉轩,这才给缪家留下了一条根儿。
依然觉得心里压了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想到祖先宁愿遭受满门同归于尽,也不愿有失所托,守护一笔财富近二十年,堪称诚信,不禁心中肃然起敬。又想自己身为缪家后人,现如今面对此事该当如何?
两人一时陷入沉思,凉亭中陷入寂静,唯有枯枝败叶中窸窸窣窣,大概是老鼠活动。
“依然,事情呢,我们已经了解了,现在咋办?”东方云悠望着那只匣子说。
依然觉得心里很乱,咬牙小声说:“我不知道。”
两人都有些茫然。
黄白之物是有诱惑力的,但他们毕竟还是孩子,也并不清楚这些东西到底能值多少钱!
“依然,按信中所说,缪家后人有权遵照祖宗的意思,处理这笔财富,你也算缪家后人,你说咋办?”
东方云悠也觉得这是个烫手山芋。有一瞬间他想应该去政府部门报告他们的这一发现,让政府派人来处理。但转念又想,这笔财产藏于缪家几十年,缪家为之牺牲了这么人,原先捐赠财物的乡贤早已不复存在,受赠人义和团也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那么,从缪家大院出土的这些财物是不是应该算缪家人的东西?是否应该按照那位若水公的意思捐赠给龙凤湖修建学校和医院,也应该由缪家后人说了算?
一时之间,他觉得自己的知识不够用了。
“要不,我们把这个事情告诉妈妈和舅舅,让他们决定?”依然说。
东方云悠想了想说:“我认为恐怕不行!如果消息泄露出去,被贪心之人偷偷进去把东西拿走,岂不有违你们祖宗的意愿?”
依然笑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咋办嘛?要不我们两人分了,后半辈子也不用苦苦读书了,也不用工作了,吃这些可能也吃不完!”
东方云悠嬉皮笑脸地说:“分什么分!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我们在这龙凤湖边修一座房子,花着这些钱,共同过一辈子不好?”
依然“呸”了一声,骂道:“谁要和你过一辈子?赖皮!”
东方云悠往依然身边挪了挪,悄声问道:“你不愿意?”
依然说:“我们还小,应该以学习为重!”
东方云悠说:“小啥?我再过一个月就十九了!你呢?我记得你比我还大一些啊!”
依然说:“哟哟哟!你还嫌我大,我还嫌你小呢!”
东方云悠急道:“哎哎哎,哥们,我什么时候嫌过你来着,说话要讲良心!”
依然说:“你没嫌我,可是我嫌你啊!”
东方云悠伸手拥住依然,轻轻一带就把她拉进怀里,说:“你敢嫌我?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话音未落,伸过头去一下吻住了依然的唇。
依然万没料到他会这样,惊讶得瞪圆了眼睛,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等她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了东方云悠,骂道:“你干啥子!谁让你这样的!”
说着,哭着跑出了凉亭,那些信笺信封散落了一地。
依然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反应这样激烈,也许是她还没有从刚才经历的事情中回过神来,也许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还没有心理准备。后来她反思过多次,得出的结论是,她并不是不喜欢东方云悠。
东方云悠也为自己的莽撞行为后悔。他们已经相识五年了,两人一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相处和睦而默契,东方云悠是喜欢依然的,他也觉得依然是喜欢他的,想不到自己还是冒犯她了。
看见依然蹲在地上低泣,东方云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到底是应该去安慰她呢,还是应该给她道歉,或者解释?
不知所措间,只好低头捡那些信件,一张一张地捡起来折好,叠好装进信封里。
又担心装错,反反复复地拿出来核对,自认为没一点差错了,这才把一摞信封叠放整齐,装进匣子里。
然后端着匣子走过去,站在依然身后,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和她说话。
蹲在地上的依然,这几分钟之内真是思绪万千。
那时,在她内心深处,还深深地怀念着韩侨生,纵使她喜欢东方云悠,她也深深自责,觉得这是对韩侨生的背叛。
其实说到底,她和韩侨生之间那根本不是什么爱情,她那时才十二三岁,十二三能懂啥啊!
但在她艰难成长的岁月里,是韩侨生的开导、启迪,让她这个蒙昧无知的小丫头逐渐理解了生活,有了活着的勇气;是韩侨生的帮助、指点,让她明白了要怎样才能把握自己的人生,争取自己的幸福。
她对韩侨生的依恋,大部分是感激,可是,她还分不清爱情和感激的区别呢。
她固执地认为,没有谁能够取代韩侨生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没有韩侨生就没有今天的缪依然。
而东方云悠,不过是个能谈得来的同学而已。即使要谈爱和情,那也还早呢。
后来,当她彻底失去东方云悠以后,她才明白,韩侨生不是她的爱情,东方云悠才是!
东方云悠站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连大气也不敢出。
依然站起来,眼睛看着不知哪里。她的眼神空洞而迷茫。
过了好一会儿,依然才说:“要不,我们还是把这些东西送回原处去吧!我们对谁也不提起,就当没有这件事情。如何?”
东方云悠见依然开始开口说话,心想自己闯的祸说不定已经过去,就竭力装着没事一样,尽量以自然的神态说:“可以吗?”
依然深思地说:“我认为可以!这些东西已经藏在这儿这么多年了,都没有人发现它。现在,我听人说,像这种旧宅,都要物归原主。如果缪家大院归还了我舅舅,那外人就更加进不去,那些东西相对来说还是安全的。也许,将来有一天,等缪家人有了成熟的计划和处理方案,他们会把它弄出来,该咋样就咋样吧!总之,现在恐怕不行!”
东方云悠想了想,也觉得暂时只能这样了。又说:“我毕竟是个外人,你不怕我说出去吗?”
依然说:“你是外人吗?”
东方心里一动,但他不敢造次了,就啥也不说。
依然说:“如果我没看错你,你不会把这里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也不会打这些财富的主意!”
东方云悠说:“我发誓你没看错我!”
于是,两人找回银锁,捧着木匣,重新回到那间缪若水的书房,转动太师椅,移开书柜,沿着地道回到了地下室,把木匣放回了原处。并把那些打开的箱子一一关好,又把那段不知道该缪若水的还是石大柱的股骨,也放回了尸骨原处。
两人对着两位先贤弯腰鞠躬,静默了几分钟之后,关上地下室的门,返回了书房。
两人又在书房里四处看看,把他们来过的痕迹尽量消除。
东方云悠又担心地说:“你看,我们也是在没有人指引的基础上,误打误撞发现这一切的。那么,保不准别人也有这个运气。如果被人发现了这里的机关,这笔财富仍然保不住,那就白费了我们一番心思。所以,我们还得想个办法。”
依然想了想,说:“我们是凭那幅垂钓图找到机关的,那么我们把垂钓图拿走如何?”
东方云悠就把垂钓图取了下来。
可是,一取走垂钓图,那里就空出来了,看起来还是很突兀,一眼就能看出那里有所暗示。
依然沉吟一下,把边角上的一幅画取下来,挂到原来垂钓图的位置,把垂钓图挂到边角上去。
东方云悠一看,竖了竖大拇指说:“还是你聪明,这样就更好了。不过,我们还是小心一点,看看风吹起垂钓图时,钓竿会不会指向那个书柜。”
两人按之前的方法试了一下,果然那根钓竿怎么也指不了书柜了。
依然又把其他的画也挪了挪位置,这样看起来更自然一些。
做完这一切,两人从后院门出来,沿着院墙根的路回前院去。
龙凤湖在远处闪着粼粼的波光,晚霞满天,鸥鹭阵阵,水天一色,如诗如画。
路边的野花草叶上,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露珠滚来滚去。
依然摘了一把不知名的野花,放在鼻子下边闻着。
晚风将她的裙裾吹拂,飘飘欲仙。她的侧影在远处的湖光山色背景下,宛如一幅图画。
东方云悠觉得自己又有些意乱情迷,赶紧掉开双眼,佯装观看湖面风景。
他怕自己忍不住,如果再冒犯她,那么自己可能将永无机会了。
回到家里,一进门就看见丰沛然坐在饭桌前。
看见两人进门,立刻站起来说:“哎呀!你们去哪里玩也不约我!”
东方愣了一下,随即迎上去,说:“我们去爬山玩,在湖边玩……”
他是个老实孩子,不会撒谎,差点说出逛缪家大院的事。
丰沛然笑嘻嘻地说:“这么大热天,你们不怕热啊?”
依然说:“怕啊!但人家城里青年大老远的专程来游龙凤湖,我总得奉陪啊!”
丰沛然说:“说的是!那么,城里青年,需要我陪你玩一天吗?明天?”
东方云悠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