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记忆的深渊里,龙湾村的那场端午祭祀就像一场永远无法苏醒的噩梦,每一个细节都如同一把利刃,反复割划着我的灵魂。
龙湾村,一个深藏在大山褶皱中的村落,四周的山峦宛如巨大的屏障,将这个世界与外界隔绝开来。村边流淌着的沉像河,河面宽阔,水流湍急,平日里波光粼粼,看似宁静祥和,但在那幽深的河底,却隐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神秘传说。
传说中,这河里住着一位性情乖戾的河神大人。每年的端午佳节,必须向他献上一名孕妇作为祭品,只有这样,才能祈求河神保佑村子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让村民们免受灾祸的侵袭。这个残酷的传统,如同一条无形的锁链,紧紧束缚着村里每一个人的命运。
那一年,我还在母亲的腹中尚未出生,父亲却狠心抛弃了我们,远走他乡,从此音信全无。母亲独自带着我,在这艰苦的岁月中艰难挣扎。她原本明亮的双眸,因生活的折磨和内心的愁苦而变得黯淡无光。曾经红润的脸庞,如今也被岁月刻下了深深的痕迹,显得憔悴而疲惫。
端午前夕,整个村子被一种阴森恐怖的气氛所笼罩。天空中乌云密布,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那些村里的长老们,整日聚在阴暗的祠堂里,窃窃私语,他们那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和残忍的光芒。
终于,在一个阴霾密布的黄昏,一群凶神恶煞的村民如恶狼般闯入了我家那破旧不堪的茅屋。
“就是她了,她是最合适的祭品!”村长那沙哑的嗓音如同地狱传来的恶鬼咆哮,打破了屋内的片刻宁静。他伸出那干枯如树枝的手指,直直地指向我的母亲,眼神中没有一丝怜悯,只有冷酷和决绝。
“不行!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娘!”我像一只被激怒的小狮子,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试图用我那瘦弱的身躯护住母亲。
“小孩子懂什么!这是为了村子好,为了大家能活下去!”村长恶狠狠地瞪着我,他那满脸纵横交错的皱纹仿佛是恶魔刻下的诅咒,写满了无情与冷漠。
母亲紧紧地将我搂在怀中,泪水如决堤的洪水,不停地从她那红肿的眼睛里滚落。她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声音也颤抖得几乎不成调:“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端午那天,天色阴沉得如同末日降临。厚重的乌云仿佛铅块般沉重地压在村庄上空,让人感到无法呼吸的压抑。狂风呼啸着席卷而来,吹得树木疯狂摇曳,枝叶相互抽打,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仿佛是大自然在为这场即将上演的悲剧奏响凄厉的哀乐。
村里的人几乎倾巢而出,他们聚集在河边,脸上的表情扭曲而复杂。有的人眼中闪烁着恐惧和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种盲目的狂热和期待。河边临时搭建起的简陋祭台上,摆满了各种祭品,猪头、水果、香烛……烟雾袅袅升起,却无法掩盖空气中弥漫的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
母亲被他们用无数片粽叶层层包裹,那密密麻麻的粽叶紧紧缠绕在她的身上,只露出一张苍白而惊恐的脸。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对生的渴望和对我的深深眷恋,她的嘴唇颤抖着,不停地呼喊着我的名字:“娃啊,娃啊……”那声音凄厉而绝望,仿佛要穿透这无边的黑暗,直达我的心底。
我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大汉死死地拉住,他们的手臂如同钢铁铸成的枷锁,让我丝毫无法动弹。我拼命地挣扎,哭喊声已经变得沙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他们无情地抬上了那艘装饰着五彩绸缎的龙舟。那龙舟在风中摇晃,仿佛是一艘通往地狱的死亡之舟。
“把她丢下去,河神会保佑我们的!”村长那声嘶力竭的呼喊如同恶魔的诅咒,在空旷的河边回荡。
母亲就这样被他们毫不留情地扔进了深不见底的河底。“噗通”一声巨响,溅起巨大的水花,那水花仿佛是母亲最后的挣扎和呼喊,瞬间又被汹涌的河水无情吞噬。
“娘!”我撕心裂肺地喊着,眼前的世界瞬间变得黑暗,我感觉自己的灵魂也随着母亲一同坠入了无尽的深渊,身体一软,差点昏厥过去。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痛苦,如汹涌的潮水将我淹没。
而村里人却在一旁欢呼雀跃,他们的笑声在我听来是如此的刺耳和狰狞。他们说河神会带来好运,会让今年的庄稼丰收,会让村里的人都平安健康。可我心中只有无尽的仇恨,恨他们的残忍,恨他们的无知,恨他们那被愚昧和迷信蒙蔽的扭曲心灵。
那天晚上,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整个世界仿佛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我一个人蜷缩在破旧的屋子里,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我那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在空气中回荡。风在窗外呼啸,吹得窗户吱呀作响,仿佛有无数的幽灵在窗外窥视。
突然,我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滴答,滴答……”那声音像是水滴不断地落在地上,缓慢而有节奏。每一声都仿佛敲在我的心上,让我的心跳也随之紊乱。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恐惧如冰冷的蛇在我的脊梁上蜿蜒爬行,让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可是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门口,一下一下,如同死亡的倒计时。
我颤抖着双手,缓缓地打开了门。一股刺鼻的腥味瞬间扑面而来,那味道浓烈得几乎让人昏厥。只见一个湿漉漉的东西正朝着我缓慢地爬过来。
它的身上还滴着水,在黯淡的月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水流在地上汇聚成一小滩,那水似乎带着某种邪恶的力量,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啊!”我吓得连连后退,后背猛地撞到了墙上,一阵剧痛袭来,但此刻的恐惧已经让我完全忽略了身体的疼痛。
那东西慢慢地爬到了我面前,抬起了头。
我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这才看清,那竟然是我娘!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如纸,肌肤被水泡得浮肿透明,几乎能看到皮下的血管和肌肉组织。她的眼睛里只有空洞和怨恨,那原本温柔的眼神如今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冰冷,仿佛能将人的灵魂吸进去。
她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还在不停地滴着水,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仿佛是她流淌不尽的血泪。她的嘴唇青紫,微微张开,发出一丝微弱的声音:“娃,他们都得死,都得死……”
我娘的声音仿佛从地狱传来,阴冷、低沉,带着深深的诅咒,让我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我吓得瘫倒在地,大脑一片空白,嘴巴张了张,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二天,村里就开始出事了。先是村长家的牛突然死在了牛棚里,那牛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几乎要突出眼眶,嘴里吐出白沫,舌头耷拉在外面,死状极为恐怖。牛的身体上布满了一道道紫红色的血痕,仿佛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抽打所致。
然后是好几户人家的庄稼都被水淹了,一片汪洋,颗粒无收。那些原本茁壮成长的庄稼,在一夜之间变得枯黄腐烂,散发出一股恶臭。
“这是河神发怒了!”村里人心惶惶,恐惧在每个人的心中如野草般疯狂蔓延。
可是我知道,这是我娘的诅咒,是她对那些残忍之人的愤怒报复。
晚上,我又看到了我娘。她静静地站在村子的中央,周围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她的身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宛如一个飘忽的幽灵。她的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一些听不懂的话语,声音低沉而阴森,仿佛在召唤着某种可怕的力量。
接下来的日子,村里的灾难越来越多,越来越恐怖。村里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生病,高烧不退,浑身长满了奇怪的红斑,红斑迅速溃烂,流出黄色的脓液。他们痛苦地在炕上翻滚,哀嚎声响彻整个村庄,但却没有人能够拯救他们。
还有人在河里淹死,尸体被打捞上来时,已经残缺不全。有的四肢不见了,有的身体被啃咬得只剩下白骨,内脏漂浮在水面上,血腥的场景让人不敢直视。
村里开始有人说,不该把我娘献祭给河神,这是遭报应了。可是已经太晚了,恐惧和绝望如同瘟疫一般,笼罩着整个村子。人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助和恐惧,他们不知道下一个灾难会降临在谁的头上。
一天夜里,我梦见我娘对我说:“娃,跟娘走,离开这个地方。”
醒来后,望着窗外那阴森恐怖的村庄,我决定离开这个可怕的村子。
当我背着简单的行囊,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村子的时候,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在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我娘在向我招手,她的身影在风中渐渐消散,化作一缕青烟。
从此,我再也没有回去过那个村子,也不知道那里后来到底怎么样了。但那恐怖的一幕,永远刻在了我的心里,成为了我一生都无法摆脱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