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抬头,目光决绝:“我不会给殿下。若陛下不肯下罪己诏,我便自己来。纵使死,我也要告诉天下人真相。”
陆明泱来之前,楚铭征已经劝了许久,此刻也是口干舌燥,怒道:“天下人不在乎真相,他们只在乎能不能好好活下去。”
沈言愣住了。
楚铭征继续道:“匈奴虎视眈眈,西羌秣马厉兵,百越蠢蠢欲动。你一句真相,使我大晟四海失仪,民心动荡。到时再有人犯上作乱,举国震动,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苦苦挣扎。到那时,敢问刚正不阿的沈大人,该如何自处?”
沈言脑袋嗡嗡响:“难道陛下有错……”
“陛下是天子,天子就不能有错。”
楚铭征厉声打断,眉宇间有无奈也有自嘲。他欣赏沈言的为人,也希望自己如他这般纯粹,可世道容不下这样的人。他也没有资格做这样的人。
若要天下温良有序的运行,必然要权衡利弊,权衡利弊就要有取舍,有取舍就不能只论对错。
“殿下,咱们走,不跟他废话。”陆明泱轻抚其胸口,安抚。
楚铭征握住陆明泱的手,道:“我最后再问你一句,你如何肯定,陛下就是害死先城阳侯的幕后主使?”
沈言道:“我以为忠信伯通敌叛国,所以乔装去匈奴人那里搜集证据,没想到听到匈奴人谈起雁门关外一战。”
“他们说,匈奴人找到了两名重伤的城阳侯将士,两名将士说,孙副将偷袭城阳侯,致使城阳侯重伤。孙副将以死谢罪,死前说出奉皇命刺杀城阳侯的事实。城阳侯重创之下,惨死在雁门关外。”
“我不知道真假,我手里的证据也只能证明忠信伯算计了出征大军。事情紧急,我只能在朝堂上试探陛下。”没想到试探的结果,让人无力承受。
“行,本王知道了。”楚铭征拉起陆明泱离开。
宁远王府门口,两人走下马车,看到了宫里的传旨太监,宣楚铭征即刻进宫。
“我跟你一起去。”陆明泱下意识的抓住楚铭征的手,在她的印象里,皇帝每次遇到事情总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楚铭征。
“你去算什么,没事!”楚铭征笑着送陆明泱回府,可他却没有踏入府门,转身跟传旨太监进宫。
勤政殿内,皇帝盘腿坐在榻上,不过短短一个时辰,他就老了许多。
“坐吧!”
听见门响,皇帝仍是闭着眼。
楚铭征坐到皇帝对面,问:“父皇宣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皇帝抬眸,冷眼如炬:“朕听闻,你亲自送沈言回家,还给他请大夫?”
楚铭征起身跪下,惶恐道:“儿臣只是想要来沈言手里的证据,为父皇分忧。”
啪的一声,皇帝狠狠的打了一巴掌,怒道:“你也觉得是朕做的?”
“儿臣不敢!”楚铭征俯身叩首。
若不是派去的锦衣卫听到他说了一句“陛下是天子,天子就不能有错”,他真的以为,他想利用此事,对付自己。
可此刻,皇上看着,心里生出一股割裂感。
“要来了吗?”他问。
楚铭征摇头,“儿臣打算晚上再去一趟,绝不让他妖言惑众。”
“起来吧,我们不仅是君臣,还是父子,别动不动就跪。”皇帝温声安抚一句,将从沈言家中找到的证据递给楚铭征。
楚铭征怒道:“就凭这些,他怎么敢污蔑父皇?”
“是啊!”皇帝感叹:“可他这么一闹,倒像是朕指使的忠信伯一般,征儿觉得该怎么办?”
“父皇!”楚铭征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既然事已至此,只能公审。至于忠信伯背后的主使……”
他顿了一下,肯定道:“必然是匈奴。匈奴散播谣言,想让我大晟君臣失和、民心涣散,从而趁乱发兵,狼子野心,彰然若揭。”
皇帝对这个儿子刮目相看,只是:“大晟与匈奴和亲不久,就出这样的事情。”
楚铭征劝道:“父皇,事有轻重,没有比匈奴更好的理由。”
是啊,皇帝拍板:“好,此案就由你主审。”
楚铭征道:“父皇,此案让沈言主审才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那你便协办此案。”皇帝不给楚铭征拒绝的机会。
宁远王府书房
陆明泱坐在楚铭征怀里,看他带回来的圣旨,问:“不是说是宋贵妃吗?”
楚铭征道:“泱泱,谁都可以建议皇帝是宋贵妃,可我不能。而且沈言的证据太浅,根本证明不了是宋贵妃。”
“那我长姐呢?”现在,陆明泱最担心的就是陆明沅的生死,急问:“证明忠信伯通敌叛国,我长姐不算杀贼有功吗?”
“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大晟没有民可执法的先例,而且如今,我不确定皇上更希望长姐死,还是活着。”
楚铭征意识到说的多了,轻吻冰凉的嘴唇,轻声安抚:“泱泱你别担心,我不会让长姐有事。”
陆明泱碰上近在咫尺的脸庞,吻了上去。他总说让自己帮他,可事到如今,自己也没有帮过他什么,反而是他一直在帮自己。
假,做的再逼真,也永远不是真,在真的面前一戳就破。而且又有沈言那个死心眼坐镇,楚铭征造假证,造的异常辛苦。
只是那些假证,还没有用到,陆明泽出现了。
刑部的公堂之上,匈奴人虽跪着,仍是高傲的仰着头颅,诉说着雁门关外,匈奴人的英武。
公堂之外,群情激奋。
鼓声响起,密密麻麻的百姓让开一条道路,陆明泽走进公堂,朗声道:“在下先城阳侯陆劭之子陆明泽,有冤上奏。”
“雁门关外一战惨败,实乃宋贵妃勾结忠信伯陈弘,致使大军孤军深入;又收买副将孙继生,行刺家父,致家父重伤不敌,三万铁骑全军覆没。”
陆明泽呈上证据,转身看向众人,摘下面巾。
众人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