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繁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逐渐被雨幕淹没的纤细身影,直至那抹浅绿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外,他才慢慢收回视线,随后猛地转头,目光锐利如剑,直直刺向王安之:“你当真是在万妖窟入口处发现她的吗?”
王安之那张俊美的脸庞毫无表情,仿若一尊冰冷的雕塑。他迎着柳繁生凌厉的注视,语气平淡得不带一丝情感波动:“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林烨插话道:“王少主,你为何不请仙君施展术法,探查一下玄青的记忆呢?这样或许能弄清楚她为何会选择自我封印。”
王安之反问:“你怎知我没有?”
林烨连忙追问:“难道仙君已然探查过玄青的记忆了吗?那么结果如何呢?”
面对林烨急切的询问,王安之却只是微微垂下眼帘,用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深处翻涌的复杂情绪。他紧抿着双唇,沉默不语,似乎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林烨愈发焦躁不安起来,近乎恳求地喊道:“王少主,你怎能如此铁石心肠呢?玄青那般信任你,依赖你,一声声凌云哥哥地叫着你。难道你当真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地承受冲破记忆封印所带来的巨大痛苦吗?咱们可都是心知肚明,以玄青那倔强、刚烈又敏感多疑的性子,冲破这记忆封印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倘若你当真已经恳请仙君察看过她的过往记忆,那就烦请你告诉我们其中缘由!兴许我们大家齐心协力,能想出行之有效的法子来帮帮她,也好让她免受这等折磨啊!”
王安之却不为所动,只是面无表情地回应:“你们谁也帮不了她。”
柳繁生沉声道:“你怎敢断言我们无法助她?你究竟隐瞒了何事?即便你不说,我也定会当面向仙君问清!”
王安之依旧神色淡薄:“既然她不愿直面那段过往,自是有其难言之隐。你们何必如此执拗地苦苦相逼?非得逼迫她去直面那些苦痛?她现今这般模样难道不好吗?你们往昔可曾见过她如此无忧无虑?”
柳繁奕道:“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了!谁不知道你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你无非是想将她当作一只金丝雀,永远囚禁在自己身旁罢了!只可惜,无论你如何费尽心机,她迟早都会挣脱束缚,冲破那层记忆封印!一旦她恢复记忆,她必然还是会如以往一般,立刻离你而去。”
王安之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似水:“若非你强行将她带走,她已然开始逐渐放下心中的戒备,算来,已有一月之久未再尝试强行冲破封印了。她本在千里桃林过得逍遥自在,是你们偏要逼迫她去直面那些痛苦。”
柳繁生道:“你无权将她隐匿于千里桃林,她不应在谎言中度日。”
王安之微微抬起头,目光平静如水地看了一眼柳繁生,随后依旧神色淡漠地说道:“那么,你能护她周全吗?你难道不清楚,你那位心狠手辣的兄长究竟为何会对她如此穷追不舍吗?若非因你之故,她又怎会被煞血盟盯上?”
柳繁生面色一凛:“王少主,还请你莫要信口雌黄!我柳繁生唯有一个嫡亲弟弟,何来兄长之说!”
眼看着两人之间的气氛愈发剑拔弩张,林烨赶忙打圆场:“两位。眼下可不是争吵不休的时候啊。当务之急,是找出能够帮助玄青脱离困境的办法才是啊。王少主,你究竟有何发现,就别再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们吧!玄青可是我从小一起相依相伴、一同长大的妹妹啊!对于她的事,我有权知晓!”
王安之沉默片刻,终于开口:“仙君的确曾施法探查她的记忆,但她体内蕴含六脉之力,又有九极紫炎护身,纵是仙君法力高深,亦难以强行侵入她的意识。”
一直静静聆听的巨辰逸忽地插话:“诸位,难道大家忘了望天镜么?那可是一件上古法器,现今不正好在蓝掌门手里吗?我们何不向蓝掌门借来望天镜,用它来探索玄青的记忆呢?”
王安之道:“开启望天镜,需汇聚六脉之力……”他稍作停顿,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你们当真要将她自己都不愿面对的记忆,公诸于众?”
林烨道:“可是,目前也只有这个办法可以帮助她了!她总是不停地尝试冲破记忆封印,之后却又再度自我封印,如此反反复复,只会让她饱受折磨和痛苦。所以,哪怕这个方法有些冒险,咱们也总得试一试才行啊!”
王安之道:“你们如此行事,非但不能帮她,反而会害了她。倘若通过望天镜的探查,发现她果真犯下不可宽恕的过错,届时你们又将如何处置?”他的目光转向柳繁生,“柳掌门,莫非你当真要将她带回太芜院问罪不成?”
柳繁奕道:“你不要危言耸听,玄青一向心性纯良,怎可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王安之面沉似水,神色依旧淡漠如初,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宛如寒潭般,让人难以窥视其中真实情感。他微微抬起下巴,以一种不疾不徐却又带着丝丝威压的语调缓缓开口:莫非你们当真认为那万妖窟是轻易可闯出之地?她体内存有戾气一事,并非我凭空捏造,而是确有其事。只不过,这股戾气并未使她丧失记忆,而是扰乱了她的心智。万妖窟中镇压着无数上古妖兽,戾气肆虐,常人若置身其中,不出半日,必被戾气侵蚀心智,沦为只知杀戮的狂魔。”
林烨追问道:“那玄青是如何能凭一己之力闯出万妖窟的呢?”
王安之接着说道:“她之所以能安然无恙地从那险恶之地脱身,皆因她身负玄璃所赐的护灵凤晶。当年她自毁仙灵,本应元气大损,再难恢复。也正是仰仗护灵凤晶的庇佑,她方能在短短一年间重聚仙灵。
有了护灵凤晶以及九极紫炎的庇护,她的仙灵得以免受戾气侵蚀,她方能施展取灵术掌控万妖窟中的妖兽之力。这股力量与她内在的六脉之力相互融合,最终汇聚成一股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助她冲破了万妖窟的水凝石封印。
不过,那上古妖兽之力终究阴邪至极,即便有护晶凤灵全力庇护,但当她将此力纳为己用时,依旧难以避免对自身心智产生侵蚀。以致她时常会陷入混沌之中,难以分辨现实与幻境。”他稍作停顿,目光扫过众人:“玄青的处境远比你们想象的更为复杂,她所需要的并非外界的干涉,而是时间与空间,以便她自行适应。你们若果真关心她,就应尊重她的选择,切勿再去逼迫她。”
柳繁生沉声道:“即便你所言不假,守护她之人理应是我,又何须烦劳你来越俎代庖!”
王安之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柳繁生:“柳掌门,你当真认为仅凭你一己之力,便能护得她周全吗?若非因你之故,连无决岂会如跗骨之蛆般对她穷追不舍?
再者,你那看似温婉善良的好师姐,真的会轻易放过她吗?留她在你身旁,无异于将她置于更为凶险的境地之中。且不说那煞血盟穷追不舍,单是你师姐的暗中算计,便绝非她目前所能应对。
更何况,她选择自我封印,便已表明了她的决心,她决意将你彻底忘却,你理应尊重她的意愿。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即便是你也不例外。无论她曾经是否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亦或是犯下何等弥天大罪,我都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她分毫。”
柳繁奕道:“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她分毫?那么你自己呢?在这里唯一想要加害于她之人,怕是非你王安之莫属吧!今日当着在场诸位的面,你可有胆量立誓,保证从今往后绝不会做出任何有损玄青之事?哪怕日后待她恢复记忆,依旧执意要离你而去!你也绝不阻拦和伤害于她!”
王安之面色冷峻如铁,他紧抿双唇,一言不发,只是用冰冷至极的目光凝视着柳繁奕。过了好一会儿,王安之才缓缓开口,声音冷若冰霜:“我为何要向你们做出任何承诺?”
柳繁奕冷哼一声:“你不敢做出承诺,难道不是因为你心怀不轨?你那点心思,真当我们都是睁眼瞎,看不出来吗?玄青记忆被封印,对你而言,简直是正中下怀。唯有如此,她才会如现今这般乖巧顺从地留在你身旁,任你摆布。如此一来,你既能避免背负伤害她的恶名,又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她对你的依赖之情。你从未真心想要护她周全,你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罢了!你口口声声说着要护她周全,却在她最需要援手时,将她藏匿于千里桃林,眼睁睁看着她在痛苦与迷茫中苦苦挣扎。王安之,玄青乃是有着鸿鹄之志的女子,而你却将她当作金丝雀般圈养在身边。你这般待她,当真不会良心不安吗?
面对柳繁奕的斥责,王安之却是一脸平静,他缓缓抬起头来,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柳繁生身上,不急不缓地道:“那么,我倒想请教诸位,可有比我的办法更为妥当的良策?柳掌门,倘若玄青果真在心智尽失之时,犯下了不可饶恕、无法弥补的弥天大罪。你当真甘愿与她一并承担吗?”
柳繁生目光坚毅,毫不退缩地迎向王安之的视线:“无论她做过何事,我都会与她携手并肩,共同应对!”
王安之轻哼一声:“你不过是在赌罢了!赌的就是她的神智不至于完全沉沦迷失,更赌她绝不会做出令你追悔莫及之事。你可曾仔细思量过,她宁愿自我封印都不愿面对的事,又岂能是小事一桩?柳掌门,你当真做好准备了吗?”
柳繁生眉头紧蹙,死死地盯着王安之:“若是玄青试图冲破水凝石封印,定然会惊动若水仙君,你们理应在第一时间察觉她闯出了万妖窟,如此一来,她岂能有机会酿成什么滔天罪孽?
你究竟还对我们隐瞒了多少实情?你究竟是在何处发现她的?”
王安之淡然回应:“我所知之事,已尽皆告知诸位。信与不信,皆由诸位自行定夺。”
一直沉默不语的巨辰逸忽然开口:“诸位,先别争执了,花总管和玄青已经出去许久了,外面的雨都停了,她们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林烨随声附和:“可不是嘛!确实过去很长时间了呀,照理说也应该回来了啊!”他霍然起身,步履匆匆地朝着洞口奔去。待到近前,他将脑袋探出洞口,瞪大眼睛向着洞外极目远眺起来。
原本如注的大雨此刻已然停歇,仅剩下稀稀疏疏的几缕雨丝,还在空中悠悠地飘荡着。然而,任凭林烨如何使劲张望,始终未能瞧见玄青与花翎的半点身影。他转过身,面向孙泽急切地询问:“孙兄,你刚才可有留意到玄青和花总管朝哪个方向去了?”
孙泽摇了摇头,面露难色:“这.......我当时并未特别留意,她俩只说要出去一趟,很快就会回来。而且,花总管还特意嘱咐,让我们不必跟随。我想,她们定然是有些女子间的私密之事需要处理,才会冒着大雨出去,所以也就没有过多追问。不过,现在看来,她们确实去得有些久了。”
林烨眉头紧锁,脸上显露出明显的焦灼。他一边来回踱步,一边自言自语道:“这雨都停了,按理说她们早该回来了才对呀!怎么会到现在还不见人影呢?这不太对劲……不行,我们不能再这样干等下去了,必须得赶紧出去找找她们才行。”
这时洞内的众人也都感到了一丝不安。柳繁生疾步行至洞口,目光急切地望向雾气朦胧的山林深处,那白茫茫的雾气使得远处的景物若隐若现,难以看清。
柳繁奕也紧随其后,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洞口。他也将视线投向山林深处,提议道:“哥,咱们别耽搁了,还是赶快分头去找找吧!”
柳繁生点头表示同意,旋即迅速划分了搜索区域,决定分头行动。王安之和孙泽一组,朝山洞的东侧出发;柳繁生和柳繁奕则向西侧进发。李辉与林烨率领羽林卫向北边搜寻。巨辰逸留在洞内,以防花翎和玄青突然折返。
雨后的山林间弥漫着浓浓的雾气,整个世界仿若被一层轻纱所笼罩。这层雾气使得原本就因参天大树遮蔽而显得昏暗幽深的树林更增了几分神秘与阴森之感。
众人在山林之中仔细地搜索着每一个角落,然而,花翎和玄青的踪迹却如同被雨水冲刷掉一般,始终无迹可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也越来越暗,犹如一块巨大的黑幕徐徐降下。柳繁生心中的焦灼犹如这暗沉的天色,不断加重、堆积,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口。
他忧心忡忡地转过头,看向身旁同样神色慌张的柳繁奕。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彼此眼中都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惶恐之色。
柳繁奕眉头紧蹙,满心疑惑地喃喃自语:“真是奇了怪了!她们怎么会就这样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呢?玄青此时根本无法施展术法啊,按理说应该走不了多远才对啊......莫非此处有什么我们未知的秘密通道或者陷阱不成?”
柳繁生默默凝视着那逐渐被黑暗吞噬的天际,心头不由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