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娘娘给我讲过很多关于三皇子的故事。她说,殿下您小时候一口核桃都不吃,但却最爱吃核桃酥。六岁那年,宫女一个不留神,你就吃光了一整盘,吃完后又嚷嚷着要喝水,那宫女生怕核桃酥遇水发胀,把你给撑死,赶紧抱你去了太医院。”顾念之故意讲起过往之事,只是想要让司马曜对自己的怀疑少一点。
“母亲连这都讲给你听,看来是真的很信任你。”司马曜眼神黯淡了下来,这段记忆对他而言,并不太好。
那年,后位空虚,皇上和德妃感情甚笃,让一心要当皇后的娴皇贵妃很是忌惮。
娴皇贵妃并无所出,大皇子为前皇后之子,二皇子司马晔本是曹贵人之子,由于曹贵人突发急病一命呜呼,司马晔无人照拂,皇太后便让皇上将司马晔过继给了娴皇贵妃为子。
娴皇贵妃家境殷厚,父亲是平西大将军,外公是先皇钦定的四位顾命大臣之一,朝中不少文臣武将都唯他二人马首是瞻,在娴皇贵妃看来,自己成为皇后只是早晚之事,但万万没想到皇上居然倾心一个小小的德妃。
娴皇贵妃时常让德妃在她宫中抄写佛经,美其名曰为皇家祈福,实则敲打德妃。
“那日我的确是吃了核桃酥后不适,但送我去太医院的并非当时的宫女,而是太子殿下。若不是他当机立断,我恐怕真的活不到现在。事后,那宫女被娴皇贵妃杖责二十,逐出宫外,现在回想起来,她被打的原因并非是让我吃了太多核桃酥,而是因为我没有死成。”
顾念之作为有上帝视角的读者,个中真相,她又怎会不知。
娴皇贵妃正是藉着抄写佛经的由头,支开了德妃,故意安排人送去掺了玉仙粉和夹竹桃粉的核桃酥,玉仙粉是民间饥荒年头果腹所用,此等材料遇水膨胀数十倍,仅小小一勺便可有饱腹之功效,而夹竹桃粉有微毒,和核桃粉混合更是毒性增倍,会让人在短期内昏迷惊厥,即便是感觉到腹中饱胀难受,也会因为陷入昏迷而无力呕吐。
待出事之后只要一口咬定是三皇子食用了一整盘核桃酥,断不会有人知道这所谓核桃酥有何问题。若不是恰逢大皇子前来给德妃请安,及时发现三皇子异样,在他出现昏迷状况前成功催吐,三皇子如今的坟头草已经老高。
所有人都以为三皇子当真贪吃将一整盘核桃酥吞食下肚,才会招致无妄之灾。
但司马曜很清楚,自己并没有。
仅仅六岁的他从那时起,便学会了明哲保身,谨言慎行。
这件事的真相,他甚至没有对自己的母亲提过,但不知为何,他居然在此刻说漏了嘴。
顾念之看着司马曜,不觉有些心疼。
从六岁起经历生死一刻,此后便一直活在算计和阴谋中,即便他不争不抢,一直对太子之位避而远之,但总是有人想要他的命。
而他最后,的确死得那样惨……
真是可怜。
“今日多言了。”司马曜一边倒酒,一边说。
“三皇子当日并未多食核桃酥,对吗?”
司马曜倒酒的手微微一震。
他放下酒壶,抬眼看向顾念之。
顾念之说这句话的表情是那样笃定,就像是亲眼所见当日场景一般。
“顾先生何出此言?”
“在我看来,三皇子绝不会是一个不知节制的人。哪怕你那时候只有六岁,也深知万事有度,亦知皇宫深冷。”
司马曜和顾念之对视着。
他怎么也看不透眼前这个干干瘦瘦的文弱先生,但自己却似乎已经被他将内心所有想法都看得清清楚楚。
司马曜端起酒杯,“知我者,先生也。谢谢先生不远千里前来,这一杯我先饮了。”
司马曜仰头,杯酒落肚。
当年的娴皇贵妃现今已是皇后娘娘,正是在她的运作下,二皇子在朝中势力渐长,竟有了想将太子取而代之的苗头。
顾念之看着杯中之酒,有些犯难。
她酒精过敏,这酒自是不能喝的,但对方身为皇子,不但敬了酒,还一口闷了,自己一点不喝,恐怕有些说不过去。
她端起酒杯,下定决心,闭着眼仰着头,以极痛苦的表情将酒送入喉。
一阵辛辣从喉头发散全身,她完全控制不住地开始咳嗽。
送进口中的酒从鼻子喷出大半,让她尴尬又难堪。
林恒立刻起身,在顾念之后背拍打着。
“顾先生,可有好些?”
“好…好多了。”总算是止住了咳嗽,缓过了这口气。顾念之狼狈地看着司马曜,勉强弯了弯嘴角,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想表明自己已经无碍。
“都怪我考虑不周,顾先生自小在佛寺长大,虽不算佛门弟子,但这些破戒之物自是很少接触。”司马曜将顾念之的酒杯挪开,换成茶杯,斟上茶水。随后举起自己的酒杯:“我饮酒,顾先生以茶代酒即可。”
“多谢殿下体谅。”顾念之倒是也不逞强,端起茶杯和司马曜碰杯,轻饮一口,茶味回甘,入口芬芳,甚是好喝。
“不过,我儿时之事,就连母亲都不知内情,先生何以知道得如此详细?”
又是一道送命题。
顾念之不由得在心里埋怨自己真是个藏不住话的剧透王。
总不可能告诉他,自己是这本书的读者,啥都门儿清吧?
“你猜?”
“先生在宫中可是有什么旧相识?或者,你是宫中某位故人之子?”司马曜倒还真是配合,竟真猜了起来。“不过看先生的年纪,应该比我还小……那,事发当年你也不过才几岁而已。”
书中所写的司马曜,在太子被刺杀时不过虚岁十九,此时太子尚未被杀,司马曜现在应该是十八九岁。
顾念之穿越前刚过了二十三岁生日,但女子皮肤本就较男子柔嫩,加上护肤保养到位,在司马曜和林恒看来,顾念之看上去也不过十六七岁而已。
“我已经说过多次,只是你不信而已。这天下未发生之事,十之八九我都能未卜先知,那些发生过的事,只要我想知道,自然也有自己的办法。”顾念之信口胡诌,反正说不定明天就能穿回去,撒撒谎又有什么所谓?更何况,自己未卜先知和无所不知本就是事实,这样说也不算是骗人。
“先生果真是高人。有先生指路,我大哥的太子之位定然无虞!”司马曜拱手。
这,倒真的把顾念之给难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