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武成化十四年。
武林第一人武圣巅峰路九重驾鹤西去。
在路九重生前,其凭借卓越的武艺和高尚的品德,统一了江湖各大门派,建立了相对稳定的秩序。
然而,在其离世后,这种平衡被打破,各个门派开始为了争夺权力和地盘而相互争斗。
自此,大一统的江湖陷入混战,武林门派各自为营,天下动荡,民不聊生。
于乱世之中,唯有武者风平浪静。
江南楚家。
四月烟雨,青叶垂落,雨露泫泣,自檐下滑落,点成圆圆圈圈。
阁楼内,
女子一袭素裙坐于桌岸旁,玉手纤纤,抬手拨弄琴弦,乐音清幽空冽,连着雨声,像是悠悠之音,入人心灵。
曲罢,一旁恭候的侍女上前,低眉温语,
“女君,家主唤您去书房。”
女子正是汀兰,只见她神色淡淡,起身前往。
曲折游廊,阶下青石漫成甬路,雨水轻轻浅浅,女子裙角似是踏水而过,不沾染丝毫尘土,素裙芊静,一如池中的青莲,清雅脱俗。
书房内,
汀兰长身玉立,对着面前身着玄色长袍的女子,轻声问候,
“母亲。”
女子正是楚家家主楚霄,听到动静,她从书信中抬首,望向汀兰宛若浑然天成的功力,不禁面露满意,感慨道,
“我儿聪慧,如今功力又见涨,后浪推前浪啊。”
八重境,且未满二八年华,放眼整个大武,也是绝世无双。
她这女儿,说一句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也不为过。
楚母忍不住心潮澎湃。
“母亲谬赞。”
汀兰轻言回答,目光却无所波动,好似这境界并不是什么大事。
楚母却摆了摆手,目光露出几分慈爱,
“我儿过谦,得改得改!”
说着竟忍不住大笑起来,江湖皆笑她后继无人,唯一独女天赋平平,连那傻博古都比不上。
(傻博古,江湖痴傻儿,虽如稚子,却竟修炼有五重境,也算是个武林高手。)
却不知她这女儿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一鸣惊人。
“安儿,此次武林大会,你定要全力以赴!”
说完,楚霄目光触及桌上书信,神色露出不满,
“这江晁老儿欺人太甚!”
“我们楚家虽不说名满天下,但亦可称得上辕州一大世家。江晁耍的阴谋诡计,逼迫安儿你亲自出手,真当我们楚家无人!”
楚霄冷哼一声,又见女儿依旧身姿挺拔,不像是为此事困扰的模样,心中怒气便收敛了几分,
“安儿,此事,你有何想法?”
见状,汀兰笑道,
“母亲何须动怒,流言罢了。”
她知晓楚母动怒的原因,不过是那江家擅作主张想让她在武林大会上与江家的独子江庭月比武罢了。
赢了好说,
输了便让她嫁去江家。
打得一手好算盘。
汀兰眼底的冷意转瞬即逝。
江家怕她们楚家不答应,便直接先斩后奏,在江湖上放出流言,硬是要逼迫楚家应下这门比武。
这种小伎俩,汀兰向来是不放在眼中。
但被人欺负到脸上,不还回去,就不是她汀兰的性子了。
是以,这次比武汀兰势在必得。
况且,这次武林大会她还有其他妙用。
“虽是流言,可亦伤人于无形,为母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楚霄在江南经营多年,手中自然也掌握了不少势力。
想到那赌约,楚霄眼神露出一抹厉色。
求亲被拒,便能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实属卑鄙!
那江庭月必然不是安儿的良配,她如何能将女儿嫁给这种人!
如今安儿晋级八重境,放眼整个大武也难有敌手,区区一个江庭月,安儿赢他,定不在话下。
想到这,楚霄看着汀兰始终不骄不躁的模样,甚是欣慰,
“此番前去,娘就等候你的好消息了!”
说完,楚霄压下眼底的凶光。
江晁那老匹夫想借这次武林大会将她们楚家踩在脚底下,她倒要看看那江家小子还有什么本事。
不过小小的玉面郎君之称,也想求娶她的掌上明珠!
简直痴人说梦!楚母内心冷笑。
“如您所愿。”
汀兰微微颔首,压下眼底一闪而逝的流光。
武林大会吗?
她也等待许久了呢。
说来穿来这世界已有八年。
初穿时,她便是早夭之象,汀兰自己给自己把脉,原是先天不足,只能靠名贵药品仔细养着。
风一吹草一动,发热受凉已是成了家常便饭。
好在叶小明那一世,她也曾跟着各个神医学了不少厉害的医术,精心养护,总算把原身羸弱的身子给调养好了。
此后,她更是竭心尽力,扭转了原身不能习武的局面,功夫不费有心人。
她终于能习武了!
来到武侠世界,不习武锻体还能是武侠吗。
将回忆打住,汀兰告别楚母,独自来到院落水亭。
烟雨不曾停歇,丝丝凉意划过脸庞,容颜清丽,更添空灵。
“女君,指示已下达。”
暗卫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目光追随之处,仅有眼前一人。
“如此,你且退下吧。”
清音入耳,暗卫颔首后悄然退下。
终于快开始了。
汀兰眸光幽幽,闪过一丝暗光。
她的计划啊!
总算可以在这个世界实现了。
也算是弥补那曾经微不足道的遗憾吧。
汀兰轻叹一口气,而后回了房间。
……
辕州五月,各路世家门派纷纷派遣精英子弟前往碧落山庄,一时间,江湖马蹄声不绝。
茶馆坐满寻常百姓,说书先生于台上滔滔不绝,惟妙惟肖,引得台下观众一阵唏嘘哗然,被他口中的消息所吸引。
“武林大会在即,各路豪杰齐聚碧落山庄。”
“前任武林盟主张观鹤坐镇主持,亦有天下第一剑客陌上君、
江湖狼王鳌霸天、
毒面夫人、
黄毛老怪、
黑白鬼杀、
天煞孤星裘千火、
青丘双姝……”
说到这,说书先生口渴停下喝了口茶,面对台下众多眼睛又继续笑道,
“天下豪杰众多啊,也不知此次盟主令花落谁家啊。”
“不过、”
这转音听得台下众人又是一道心痒痒,只恨不得台上人继续说下去。
瞧见底下众人焦急如火的模样,说书先生见好就收,露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
“嘿嘿,要说这次武林大会除了众多豪杰比武有看头之外,还要数辕州世家楚家独女楚零安与江家堡公子江庭月的爱恨嗔痴。”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啊。”
“在场的诸位,想必也都听闻江公子玉面郎君的雅称吧?那可真真是道一句‘光风霁月,芝兰玉树’也不为过啊。”
说书先生感慨万千。
台下有人接着他的话音说道,
“是啊,江公子玉面郎君的称号,大家也都是耳熟能详。”
“面如冠玉,当真是公子世无双!”
“这听着本是天作之合的美事啊!那楚零安当真如此不给江公子颜面?”
底下很快有人为江庭月抱不平。
无论哪间世道,对男子总是比女子更为宽容,以爱之名,便能画地成牢。
说书先生见众人都被勾得竖起耳朵,扶了扶自己的长须,笑道,
“这江家公子自幼便认识楚家女郎,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放在寻常人家,那早就是一桩佳话了。”
“只可惜楚家女郎眼光高得很,江公子数次求娶不得,相思成疾,听闻前些日子病才好了些许。这病好之后更是放话,此生非楚家女郎不娶啊。”
“诸位,说到这谁能不道江公子一句痴情好儿郎?”
说书先生娓娓道来的模样,加上那暗戳戳贬低楚零安抬高江庭月的心思。
底下众人皆被牵着鼻子走,当下就对那楚零安多了一副恶感。
只是未来得及宣泄这股情绪,又听那说书人继续言道,
“听闻江家堡主前些日子放出公告,此次武林大会必定要让楚家小姐做出个了断。至于这究竟如何了断嘛,就要待到大会之日揭晓了。”
“诸位不妨一猜,是否是那楚江两家之争?输赢之下,成就姻缘亦或者个别两宽?”
语罢,说书先生功成身退,留得一地喧闹。
带了点香艳色彩的传闻,最能引得众人讨论,是以众人的话题除却武林大会,便是那楚江两家儿女的情事。
“这江家公子也真够痴情的,那楚家女郎莫不是美如天仙?也呸不识好歹了。”
底下有男子纷纷为江庭月抱不平,叫嚷开来。
在场的其他人也是随声附和,
“是啊,那楚零安真是有眼无珠,放着这么一个有情好儿郎不要,也不知最后能找什么样的男子,别最后不是啥蛤蟆精吧,哈哈哈哈。”
“谁说不是呢,要我说,直接一个生米煮成熟饭,那楚零安还能不嫁?”
“要说还是这玉面郎君心软了些,有些女子心口不一,偏爱那吃硬不吃软。”
“这楚零安当真是好手段啊,如此勾人魂魄,莫不是习的妖魅之术?只是可怜了江公子一片真心。”
人群中有心慕江庭月的女子颇为嫉妒,暗自咬牙切齿。
比起江朝月“玉面郎君”的称号,楚零安在大武显得十分低调。
因此众人在知晓这些内情之后,皆对楚零安的“拿乔”表示不满。
台下角落处,一名劲装女子脸色愠怒,难抑心中怒火。
越靠近这碧落城,这谣言便愈演愈烈,江家是恨不得昭告全天下,楚江两家要比武定亲。
“这江家堡真是卑鄙无耻,说书人也是一丘之貉,空口污得女君名声,世人愚昧偏信谣言,不如叫我、”
说到这里,劲装女子眼中跃跃欲试。
她所说的办法,便是以暴制暴。
汀兰眸中没什么波澜,江庭月等人在她眼里,还没有暗卫开采回来的铁矿来的重要。
听暗卫说,这次寻的铁矿要比以往高出不少,不过还是得在精炼一些。
还在思索的汀兰,突然感受到身旁女子的怒气,当即开口道,
“ 白歌。”
“母亲已经为我做主了,你且耐心等待便可。”
听得汀兰话中安抚之意,劲装女子逐渐冷静下来,只留一双眼睛还在愤懑不已。
她家女君举世无双,那江庭月如何能与女君相比,竟妄想用如此卑鄙手段让女君屈服,果真狼子野心。
念此,白歌心里对江庭月又厌恶了几分。
“若你实在生气,悄悄收拾了那人也成,只是记得动静别闹太大。”
摩挲着杯口,汀兰缓缓道。
“是!”
白歌一听,顿时眼睛晶亮。
视线落在已经走出大门的说书先生身上,眼底闪过一丝煞气。
说书先生:!
莫名感到后脖颈一凉。
汀兰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刚要入口。
便听到白歌不已,
“女君,此等粗茶怎可、”
白歌话还未说尽,便见汀兰随意摆了摆手,只能无奈作罢。
只是到底还是不甘心,这种粗茶怎能配上汀兰。
这本是她这种粗人喝的东西,怎能让女君入口。
那侍从怎的不早些上好茶。
速度也真是慢!
连带着对茶馆,白歌都生出了不满之意。
心急时,正见一小二姗姗来迟,
“实在对不住,今日人多,客栈人手不够,还望两位少侠海涵。”
“还不放下。”
白歌面色一厉。
小二面色讪讪,赶紧放下后离去。
那劲装女子的眼神也忒吓人了,硬是将他一身冷汗给吓了出来。
“女君,这茶馆简陋,委屈您了。”
白歌重新给汀兰添上一盏新茶。
“无妨。”
汀兰微微摇头。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且寻常人制的茶也别有一番风味。
她倒也没有那么金贵。
也就是白歌,初次见面时被她那羸弱的身子给吓坏了,这才一直这么不放心她,哪怕她如今的武力早已超过绝大多数武林中人。
白歌只当汀兰心善。
她家女君自幼便是锦衣玉食,此次若不是为了前往碧落城,何苦于这小小茶馆停歇。
好在此处有她们的暗桩。
她来之前已经飞鸽传书,命人仔细打扫了。
想必这会,应该收拾好了屋子。
不过,说到底还不都是那江家父子闯的祸!
若是让她有机会,定将这两人碎尸万段、
白歌眼底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煞气。
汀兰眼眸动了动,到底是没说什么。
算了,这孩子本就是个好斗的性子。
这么些年跟在她身边,也受委屈了。
……
汀兰她们坐在角落,与大厅稍微离着一些距离,且有隔板挡着,其他人不仔细看是看不真切的。
一袭白色帷帽,虽遮住容颜,却遮不住一身的清丽隽秀,仅坐在角落,汀兰这周身的气度还是引得有心人的探视。
只是碍于有个门神一样看护的白歌,到底是没有人上前打扰。
顾淮扬一行人方来到人满为患的茶馆,环视一周,便见到了角落的汀兰,略一思索便走上前去。
“姑娘,可容在下二人拼桌?”
顾淮扬面容俊朗,礼貌作了一礼,看着很是斯文。
他身旁是一脸兴趣浓浓的少男郎,模样也是俏丽非凡。
白歌只瞥了一眼,便知道眼前的少男是个女子装扮的,并未答话,只听她家女君吩咐。
“可。”
汀兰无所谓地应道。
这本就是歇脚的地方,她自然不会阻拦人茶馆做生意。
说完,汀兰自顾自地喝茶,目光并未过多停留在这两人身上。
“多谢二位。”
茶馆人满为患,能有人愿意拼桌,顾淮扬已是心生感激,自然也不在意汀兰过于冷淡的态度,赶紧拉着沈鸢坐下。
“小二,快上些茶水。”
“好嘞!”
茶馆内的店小二应了一声。
吩咐好小二后,顾淮扬看着面前两位女子并无搭话之意,主动开口介绍道,
“在下顾淮扬,青州人士,这位是在下好友,沈鸢。”
沈鸢闻言露出一笑,好奇地打量着汀兰和白歌两人。
见白歌有些冷脸的模样,她也懒得热脸贴冷屁股,转而开始盯着汀兰。
只见她眼珠一转,颇有些俏皮,从怀里掏出一把扇子,信手展开,颇有一股少年恣意,
“两位姑娘好啊,有缘千里来相会,咱们今日相聚也是缘分。我们兄弟二人将要前往碧落城,你们也是吗?”
“嗯。”
白歌替她家女君作答,冷淡地应了一声以示回应。
这人从进门就一直窥探她家女君,着实令她不喜。
听到回答后,沈鸢愈发感到好奇。
从她进门至今有段时间了,大厅内唯有汀兰一人佩戴了帷帽,当真是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一丝一毫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