抡连枷打麦子,这活谁也干不长久,都是干一气歇一气。
大约抡了半个小时,刁大河又被别人接替。
到大槐树底下歇气儿,李海山凑了过来。
“大河,李老三回来了,知道不?”
“知道啊,昨晚上回来就打老婆,那声音大的全村都能听得到。”
李海山咳嗽了两声掩饰尴尬,昨晚李老三打老婆,他知道得清清楚楚,不过他没去管。
“清官难断家务事”,两口子打架往往各说各的理,很难辨明是非。
因此,一般各家夫妻吵架,若果不来找他,他很少主动出头。
“那个我说的不是这个事儿。”李海山道。
“那是什么事儿?”刁大河问。
可能是觉得蹲着太累,李海山不顾地上肮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从口袋掏出一个口袋,从里面拿出一个纸片,折一个浅边,又掏出烟末撒在上面,卷成一个一头粗一头细的“大炮”。
卷到最后,只留卷烟纸一角用,舌头舔一下粘牢,再将细的一头咬去一点儿,塞进嘴里点燃。开始吞云吐雾起来了。
吸了两口,才缓缓道:“今早上李老三来找我了,说了不少好话。
他说自己之前被猪油蒙了心,对以前的行为很后悔。
想让我牵个线儿,亲口给你、秀芝,还有你岳父一家道个歉。
你看看这事儿咋弄?”
刁大河笑着道:“咋的,这是浪子回头了?那你问我岳父了没有,他怎么说?”
“问了啊,你岳父说用不着他道歉,有些事儿不是一句道歉能过得去的。”
“那您还问我干嘛?我岳父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
麻烦您和李老三讲:我和他斗来斗去没吃过亏,谁也不欠谁谁的,谁也用不着给谁道歉,以后我俩井水不犯河水。”
说完也坐在了地上,从李海山手里拿过旱烟口袋,卷起了一只“大炮”,借着李海山的烟点燃,塞进了嘴里。
还别说,旱烟就是有劲儿,只一口就有了上头的感觉。
…… ……
李老三家里,被子、枕头散落,锅碗瓢盆满地。
李老三蹲坐在斑驳的墙角,声音嘶哑。
“丁香,你念在咱们夫妻一场,你告诉我那男的是谁?你让我死也做个明白鬼行不?”
丁香满脸是伤,看来这顿揍不轻,连衣服都被撕破了,肉隐肉现的。
垂头坐在床头抽抽噎噎,声音柔柔弱弱。“哪有什么男人,我就你一个男人,你别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了行不?”
这个死也不能认,认了只有死。
李老三真累了,说句话都是气喘吁吁的。
昨天傍晚被放出来,步行到家时已经天黑。
家中大门关的严严的,里面被门栓插的紧紧的。
李老三很满意,心说自家媳妇这防范意识还挺强。
他又累又饿又渴,说话费劲,只是不断敲门。
敲了好半天,里面才有了动静。
只听丁香问:“是谁?”
李老三声音嘶哑的答道:“是我”
接着听见丁香在里面小声道:“你还敢来?我家老三这两天要回来了!”
李老三如同被雷击中。
疑惑了,愕然了,震惊之情蔓延了;
懵逼了,惊呆了,愤怒之情澎湃了。
怒吼着砸开门之后,就开始对着丁香输出。
谁知丁香嘴硬得很,只说李老三听错了,别的是死也不认。
李老三折腾了一夜,已经是精疲力竭。
“人穷则返本”,他被关押了好几天,又遭逢家庭变故,变得万念俱灰起来了。
看着墙上那三张奖状,他觉得无比讽刺。
声音哀戚道:“我知道我是自作孽。我爹死的早,我算是大哥大嫂养大的。
六几年的时候人人挨饿,大哥有一口吃的分我半口。
后来,我不知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不知好歹的干了坏事,伤了他们的心……”
说到这里,他伸手狂扇自己嘴巴,扇的是啪啪作响。
任他如何打自己,丁香只是哭,根本不管他。
打了半天,李老三停了手,继续道:“我对不起哥哥嫂子,我对不起村里的老少爷们,现在大家伙都不搭理我,都躲着我,我孤立无援啊!”
说到这里,他又扇了两个嘴巴。
骂自己道:“我特么就是个畜牲,我哥我嫂子养我这么大,又一口好吃的都给我,可我却做了白眼狼。
还有村里人,他们以前待我多好?
因为我上过几年私塾,他们求我写写算算,不是给两个鸡蛋,就是给一把青菜的,多好?
可现在呢,一切都让我亲手毁了,我后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