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侃与韦保衡商议妥当之后,彼此约定稍后在同昌公主府碰头。
接着,他便向王处存挥手道别。
此时,留在他身旁的唯有吴清源一人。
只见李侃稍作沉吟,而后开口言道:“吴清源,随本王一同前去母妃那边说话吧。”
吴清源闻言,先是抬眼瞧了瞧不远处站立着、且始终目不转睛地紧盯着他们二人的那位内侍,随即故意提高嗓音询问道:“郢王殿下可是命臣前往郭淑妃娘娘那里为其请平安脉啊?臣这就前去!”
经此一言,李侃瞬间警觉起来,同样高声喊道:“那还磨蹭什么?速速动身!”
言罢,他不由分说地拉起吴清源,大步流星地朝着郭淑妃所在之处行去。
直至彻底脱离那名内侍的视野范围后,李侃方才放缓脚步,并压低声音问道:“为何不早些提醒本王?”
吴清源只顾低着头看着脚下的道路,同时也轻声回应道:“郢王难道未曾察觉到今日陛下似乎有些不同寻常么?”
听闻此言,李侃猛然止住前行的步伐,目光如炬地紧紧凝视着吴清源,面露凶光,咬牙切齿地呵斥道:“好哇吴清源!如今你竟然胆敢当着本王的面妄议起父皇来了!”
吴清源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瞬间闭上了嘴巴,不敢再多言半句。
他紧紧地跟在李侃的身后,脚步匆匆,仿佛生怕落后一步就会惹来麻烦。
李侃一心赶路,并未察觉到吴清源已经停止了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猛地转过身来,目光直直地落在了一脸循规蹈矩、战战兢兢的吴清源身上。
只见吴清源低眉顺眼,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李侃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口问道:“好了,别装模作样了,快说吧!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究竟哪里不对劲?”
吴清源闻言,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快速地向四周张望了一番,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这才压低声音说道:“陛下竟然将万寿长公主囚禁在此处,而且今日我们贸然闯入,陛下却几次三番地阻止万寿长公主说话……您难道不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吗?这一切难道还正常吗?”
李侃听了吴清源的话,心中不由得一紧,原本急促的步伐也渐渐慢了下来。
他若有所思地与吴清源并肩而行,缓缓问道:“吴清源,事到如今,你给我说实话,我那位半死不活的姑母是否真的中了毒?”
吴清源微微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低声说道:“回殿下,中毒之事千真万确,但并非只有一次。”
李侃一听,眉头顿时紧皱起来,追问道:“不是一次?这话是什么意思?”
吴清源低下头,不敢直视李侃的眼睛,轻声解释道:“据微臣推测,长公主刺马那一次,应当是在中毒之后神智尚且清醒之时,所以她才选择不伤害殿下。然而,后来长公主自伤之后便陷入昏迷不醒的状态,恐怕是有人在她所服用的药物之中动了手脚。”
李侃:“所以才让姑母苟延残喘不得清醒?”
吴清源点点头:“正是。”
李侃:“那下药的人怎么不干脆将姑母毒死一了百了呢?”
吴清源:“这个......臣就不得而知了。”
李侃看了眼谨慎的吴清源,笑道:“你还跟本王藏着掖着?”
吴清源微微垂首,压低声音说道:“宫内眼线众多、耳目灵通,微臣不过只是……”
他欲言又止,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之色。
见到这般情形,李侃心领神会地止住了追问。
其实,就在刚才吴清源提及父皇情况有些异常之时,李侃便已有所察觉。
此时的皇宫内,四处都弥漫着一种阴森诡异的不安氛围,仿佛有一双双看不见的眼睛正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李侃不禁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匆匆说道:“待本王探望完母妃之后,定会安排皇长姐府上之人前来请你去看诊,到时候速速出宫!”
“好的,微臣遵命。”吴清源依然面沉似水,用低沉的嗓音回应道。
李侃轻轻叹息一声,感慨道:“你也真是不易啊,现今这宫中处处暗藏玄机,令人捉摸不透。唯有在皇长姐的府上,才能见你展颜一笑。”
听闻此言,吴清源缓缓抬起头来,目光与李侃交汇的瞬间,其眼眸深处似有一丝细微的波澜闪过,但转瞬间便恢复如初。他轻声答道:“多谢郢王殿下关怀。”
李侃摆了摆手,苦笑着说道:“如今这偌大的宫廷之中,已然没有多少能令本王牵挂之人了。就连母妃和父皇,若不是看在皇长姐的面子上,恐怕你也未必愿意费心施救吧?”
吴清源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这些事情原本就不应该被轻易地吐露出口,但偏偏在此时,李侃却将其提了起来。
吴清源心中暗自揣测着李侃此番举动的用意究竟为何,一时之间也难以捉摸清楚,于是便选择保持沉默,以静待事态的发展。
李侃眼见吴清源再次陷入沉默之中,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开口问道:“听闻韦介受伤之时,你曾用药救治于他?”
李侃口中所说的这味药,正是那能够拯救韦介性命的关键之物。
吴清源轻点下头,表示默认,并回应道:“殿下当时有令,绝不能让韦介就此殒命。”
李侃脸上依旧挂着那看似和善的笑容,然而其眼神深处却隐隐透露出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冰冷寒意。
他缓缓说道:“如今西北之事尚未查得水落石出,若是韦介在此刻身死,恐怕那边不知又会生出怎样更为棘手的乱子来!”
吴清源略作思索后回答道:“关于西北所发生之事,微臣确实所知甚少。只是,据我观察,韦介身上所受之伤存在一些怪异之处。”
李侃闻言,眉头微皱,追问道:“哦?何种怪异?”
吴清源面色凝重地解释道:“韦介所受乃是箭伤不假,可奇怪的是,射中他的那支箭头竟然不知所踪。”
李侃倒吸了一口冷气:“皇长姐知道这件事吗?”
吴清源:“那臣就不知道了。”
李侃气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这个韦保衡!看本王怎么跟他算账!”
大明宫外的兴安门,阳光洒落在宽阔的石板路上,映照出一片斑驳的光影。
韦保衡与王处存并肩而行,他们的步伐缓慢而沉稳。
王处存双手揣进衣袖里,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压低声音说道:“今日这万寿长公主竟然什么话都未曾吐露,实在是令人惋惜啊!咱们这一番忙碌算是白费功夫了。”他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失望之色。
韦保衡同样保持着警觉,当看到王处存身后紧跟着的那两名端着物品的侍女时,他并没有立刻回应。
直到那两名侍女从身旁走过之后,他才轻声开口:“倒也不能说是完全可惜……”
王处存显然没有料到韦保衡会如此回答,不禁转过头来,紧紧地盯着对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片刻后,他突然笑出声来:“哦?莫非你察觉到什么端倪了不成?”
韦保衡微微一笑,嘴角上扬的弧度透露出一抹自信:“如此明显之事,只要稍加留意,又有谁会看不出来呢?”
王处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表示赞同:“嗯,或许这不过是陛下特意演给我们看的一场戏罢了。”
说着,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似乎在思考这场戏背后所隐藏的深意。
韦保衡微微皱起眉头,沉默片刻后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转头看向王处存,缓缓开口道:“我啊,还得赶着去中书省那边瞧一瞧呢。你若是没啥要紧事,要不就先行一步前往公主府吧,反正安化公主也在那儿呢。”
听到这话,王处存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
他哪里敢独自一人登上同昌公主府的大门啊!
更别提有可能要与李若弗单独相处了。
想到这里,王处存赶忙露出一脸憨厚的笑容,挠着头对韦保衡说道:“哎呀,同昌公主和安化公主两位殿下都在府上呢,我这么个大男人贸然前去,着实不太方便与人交谈呀。这样吧,我还是四处溜达溜达,等着你这边下值之后咱们再一同过去好了。”
韦保衡听了王处存这番话,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调侃道:“哈哈,我说兄弟啊,你要是心里真那么着急,倒不如趁着当今圣上对你们太原王氏尚且存有几分眷顾之情的时候,赶紧去求一道赐婚的圣旨下来,这不就皆大欢喜了嘛!”
谁知这一番话却像一把利剑直直地刺进了王处存的心窝子里,只见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微微颤抖着说道:“我……我如今哪还有那个脸面去请求圣上降下赐婚旨意啊?”
韦保衡见状,不禁有些疑惑地追问道:“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王处存瞥了一眼满脸无辜之色的韦保衡,眼眸之中尽是深深的无奈之意。
他长叹一口气道:“这还用问吗?我父亲负责操办你与同昌公主的婚仪,结果却捅出如此巨大的娄子来。如今陛下未曾降罪于我父亲,我已是感激涕零、千恩万谢了,又哪里还有胆量再去向陛下求亲啊?”
听到王处存道出事情原委,韦保衡不禁微微一怔,但很快便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他缓声道:“的确如此,王侍郎向来做事稳妥可靠,此次出现这些篓子想必也并非他有意为之。他实在无需过于自责,而你自然更不必为此忧心忡忡啦。”
然而,王处存对韦保衡这番宽慰之辞却是置若罔闻,根本不愿听从。
只见王处存眉头紧皱,面色凝重地反驳道:“哼,你倒是说得轻松,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父亲今日甚至已经直接向陛下告假,呆在家里闭门思过去了!”
韦保衡闻言,脸上也流露出一丝无奈之色,苦笑着回应道:“既然如此,那眼下确实也别无他法了。只能暂且等待这阵风波平息之后,再做打算吧。”
王处存依旧愁容满面,忧心忡忡地道:“依我看呐,方才瞧陛下那副神情,恐怕此事连风声都尚未真正传开……”
话尚未说完,就在这一刹那间,韦保衡原本平静的面色猛地一变,他那细长的眉毛微微皱起,双眼瞬间睁大,流露出一丝警觉之色。
只见他迅速伸出右手,动作轻柔却又果断地拍在了身旁王处存的肩膀上,同时将头凑过去,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嗓音,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调提醒道:“噤声,有人过来了。”
此时,两个内侍正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地站立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其中一人目光紧紧锁定着韦保衡,轻声呼唤道:“驸马,陛下有请。”
说话间,这名内侍微微躬身行礼,态度极为谦卑。
而另一人则满脸笑容地看向王处存,先是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随后才开口说道:“王都尉……哦不对,如今应该称呼您为王将军啦!恭喜恭喜啊!陛下已经拟定好晋升您官职的圣旨了!还请这边移步吧,陛下想要亲自召见您呢!”
听到这番话语,韦保衡与王处存不禁对视一眼。
韦保衡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轻声说道:“走吧!咱们一同前去面圣。”
说罢,韦保衡率先迈步朝着前方走去,步伐轻盈而稳健,原本作为起居舍人就常伴皇帝左右,如今作为驸马更是游刃有余了。
韦保衡见王处存还有些惊魂未定的样子,转身笑道:“不知道去哪?跟着内侍走就是!”
两个内侍并不常见王处存,以为他就是一个驻守边关的武将而已,也笑了笑:“将军随杂家走便是!”
王处存见状,也连忙紧跟其后,心中暗自思忖着此番面圣究竟所为何事。
反正,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是宣旨晋升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