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执宜整夜都守在霍无忧屋里,不知不觉,天就快亮了。
在有解药之前,隋云朗只能依照过往的经验给他斟酌用药,至少先压制住毒性蔓延。
“隋云朗。”她哑着嗓子:“你同我交个底,若是没有解药,会怎样?”
隋云朗拿着戥秤的手一顿,眼眸低垂下来,沉默须臾,他道:“无忧曾抓过野兔供我试药,我也想试试,若是像他这般中了此毒,可否有解毒之法,但不管怎么努力,最后中毒的野兔都会在半个月内死去。”
薛执宜的心只随那戥秤的秤砣一颤,似不甘心般,她追问:“你说的那种寻常法子呢?徐徐用药,日久天长地将毒物一点点清出身体,也不成吗?”
她眼中唯余期待,急切地想得到隋云朗肯定的回答。
可却只得到了一声叹息:“我和无忧的兄长从小一起长大,乃生死之交,无忧小我几岁,于我而言,和手足无异,薛姑娘,我期盼他能好起来的这颗心,不会亚于你,若有办法,我便是拼尽全力也要一试……现在,就只能盼着他运气够好,姜绪他们能要到解药了。”
薛执宜垂眸,掩去眼中的潮湿,看着躺在榻上的霍无忧,那张总是散漫笑着的脸,此刻似褪去了颜色一般。
这一切都太突然了,突然到让他们措手不及,薛执宜自己都没想到,看着他出事,自己的心竟会痛似此般……
霍无忧的手掌在身侧微微舒张,薛执宜的指尖落在他掌心,他的手较往日显得有些冰凉,薛执宜的手缓缓游移着,直到不舍地将他的手握住。
她心里堵得难受,闭着眼强拧着眉,才硬生生将自己的眼泪忍住。
此时,她的指尖忽传来轻微的起伏……薛执宜睁眼,只见霍无忧的手动了,那只手回握住了她,让二人虎口处的蓝色琉璃花,再次合二为一。
薛执宜抬眸,却见霍无忧的眼皮轻颤,缓缓睁开了眼。
“你醒了?”薛执宜一喜,眼底却不自觉红了。
隋云朗也连忙上前查看:“无忧,感觉如何?”
只见他喉结起伏,呼吸沉重,晦涩的双眼过了许久才一点点聚焦,目光最终落在薛执宜脸上:“……发生了什么?”
隋云朗声音有些难以压抑的哽咽,待他解释完,霍无忧眼中的茫然才逐渐散去:“我记得你说过,那毒药无解。”
隋云朗连忙否认:“是我医术浅薄,故而无解,若寻得解药便无事了,姜绪他们已经去要了。”
却听霍无忧咳了几声:“我是不是毒性入脑了?有生之年居然还能听到你说自己医术浅薄?”
见他还有心思玩笑,隋云朗想搡他一把,幸而他尚有医德,未能出手。
惹完隋云朗,他的视线游移着落在薛执宜脸上,那眼神也逐渐温柔绵软了下来:“哭了?”
他不说这话还好,这么一说,薛执宜还真想哭了,她吸了吸鼻子,躲避着他的视线,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霍无忧握着她的手收紧了些,虚弱的声音里竟带着笑:“难得见你在我面前哭,今日便见了两次,更难得见你为我哭,我今日是走了什么运?”
说着,又轻轻晃了晃薛执宜的手:“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
隋云朗在旁听着,又是想哭又是想骂人:“你能不能省省力气,暂且收起你的满肚子酸话?”
霍无忧却耍赖起来:“说我满肚子酸话,我看分明是你酸得很。”
隋云朗抬起的拳头差钱冲破医德的束缚,就要打在霍无忧身上,却听门一响,三人看去,是雁归回来了。
一见他来,薛执宜和隋云朗几乎是齐刷刷围到他身边。
隋云朗忙不迭问:“如何了?”
却见,雁归面色晦暗:“该用的刑都用了,可……可柴勋咬死了此毒无解,他说,此毒名为七日断恨方,中毒后七日内必死无疑,从炮制毒药开始,便从来没有过解药……”
薛执宜只觉自己的身子一晃,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尝到绝望的滋味……
“不会的……”隋云朗的声音激动得有些喑哑:“不懂药理的人若是撒谎,必然留下许多漏洞,那老匹夫拿解药撒谎,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他拽着雁归:“带我见他去!”
薛执宜不语,此刻,她绝望之余,更觉压抑不住的愤怒……似除掉过往的每一个仇人一般,恨不得将这些人也一并挫骨扬灰、送入黄泉!
不肯交出解药是吧?定然是用刑不够!就不信将柴家满门在柴勋面前一个个千刀万剐,他还能嘴硬不愿交出解药!
就在她要随雁归一并去见柴勋时,身后,却传来霍无忧的声音:“执宜……”
薛执宜的脚步顿住。
“执宜,陪陪我,别丢下我。”
她心一软,眼泪不受控地坠下来。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她也好,隋云朗也罢,都不过自欺欺人。
他们只是要解药,又不是要柴家人的命,也不是要柴勋出卖珹王,用尽刑罚仍不肯松口,多半就是没有了,若逼得过了头,强行逼问出来的解药,他们难道就敢用吗?
她回过头,看着躺在病榻上的霍无忧,她只觉心口的疼痛几乎蔓延至四肢百骸。
在他榻前坐下,她再难忍耐,只看着他,泪如雨下。
霍无忧抬手,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别哭,我不会七天就死了的,隋云朗试过,他有法子延长到半个月,说不定,拖延着拖延着,便不必死了。”
“是因为我。”她声音又嘶哑了几分:“若你不曾来救我,便不会有这件事……”
闻言,霍无忧却是有些受伤:“原来你哭,是因为愧疚,我还以为……”
他忽笑了笑:“还以为是因为心里有我,舍不得我呢。”
薛执宜哽咽着,低低的哭声中,却有两个字说得极为笃定:“有你。”
便是这两个字,让霍无忧的眉睫微微一颤:“你,再说一遍。”
“霍无忧,我心中有你,你是我此生,唯一心悦之人。”
不光是此生,是她倾尽两世的唯一一次心动……她的两世人生本如万古长夜,偏生有一束光不讲道理地登堂入室,让她恍若未觉般,从难以自持到难以自拔,无声无息间便刻骨入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