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岁岁求得便是太平,可岁岁年年到底难太平。
省城眼里屁大的地方出了个大案,能传到省城令人自危的必然与省城有关。
前些时候,和瘌痢头拼了一场跑出去的几个,从山里不断向北,白日躲藏,夜里逃窜。
不太冷的时候还好过,小心翼翼偷着山边的人家,再捉些山里的活物,睡山洞,睡防空洞,全心全意向更北的大山而去。
年前连着下了几场雪,差点断了他们的活路。本就是歹人,偷摸的日子过得恼火得很,几人趁着夜色从山里跑了出来。
跑出来便是作恶,在山下挑了个离别人远些的人家,翻了院墙,持了刀,一下便是一个。
睡梦里的人被按住嘴,脖子一凉就彻底凉了。
一眼就穷的人家,他们都懒得翻找钱财,跑去灶台附近把人家备得年货一顿猛吃。
吃够了,有了力气,便生了更大的歹念。
村里的富户很好找,院墙最高,房子最好。几人叠了罗汉送进去个开门的,门一开,直接给富户家送上了阎王殿。
老夫妻、小夫妻,成对成对被绑在凳子上,嘴被塞得严实,身上一刀刀血淋淋。
高高的院墙,缝得严严实实的窗户,北风再强也没法把他们绝望的呜咽送出去。
清早一到,村里喧嚷哭嚎起来。
村长一家已经死得透透。
大家一凑热闹,才发现还少了户人家。
一堆人慌慌张张向着那家最破的院子跑去。
炕上的夫妻还维持着睡姿,血早已干涸。
有心的长者,指了年轻人跑去通知家属,跑去喊警察。
剩下的你一句我一句,屋里直接炸开锅。
“去得痛快,不像村长家。”
“诶呦,罪孽哦!”
……
“你说谁下得手哦?要说村长家结仇我信,他俩能得罪谁?”
……
“你看我干啥?”
“我又没说是你干的,你急个什么?”
……
吵吵嚷嚷间,炕柜的一个小门从里面被推开。
裹着被子的小姑娘,头发乱糟糟,一手还在搓着惺忪的眼。
“我的个宝儿欸!”在小姑娘还没反应过来时,有反应快的一下爬上炕,把外面挡得严严实实。
这是这家唯一的活口,因睡在炕柜里逃过一劫。
在还没懂生死的年纪,被捂着眼,从父母的尸身旁抱了出去。
“我妈妈呢?”
“哦……她去你姥姥家了。”
“那爸爸呢?”
“他也去你姥姥家了。”
“婶婶,你骗人,他们才不会不管我就去。”
“那就是婶婶记错了,都去你奶奶家了。”
“你骗人,奶奶不让去。”
“你这孩子!欸……”
人死了,家回不去,等不到父母的小姑娘哭哭唧唧要爸妈,却也只等来了姥姥一家和奶奶一家。
都哭天抢地的,却都不愿意把孩子带走。
“跟你家姓的孩子,自然归你。”
“我跟其他儿子养老呢,一分钱没有,穷得叮当响,带不了两张嘴。”
“那我不也是?我儿媳妇马上就生了,我咋带?”
奶奶不疼,姥姥不爱。
村长没了,只能书记和警察轮番做工作。
“她叔养呗!有啥可说得。”
“就是。”
“她叔你说是不是?”
……
村里都觉得跟亲叔没毛病,一家人,爹没了,跟亲叔亲奶奶天经地义。
“她再有两年就上学了,我就弄个地,养不起。要不让她上学,你们还得戳我脊梁骨,我不养。”小姑娘的亲叔不同意,“我哥和嫂子的身后事我管了,就全了情分,这丫头片子我不养,谁爱养谁养?”
“我也养不了,我家孩子马上就出生了,哪哪不都花钱,我拿啥养?”小姑娘亲舅也不干,“我自己家的事儿都忙不过来,你们谁家缺孩子就带走得了。”
天太冷,一堆人在外面闹闹哄哄。
“我爸爸妈妈呢?我要爸爸妈妈?”小姑娘感觉到不对,哭得越发厉害。
“都死了,哭得烦死了!”
亲叔、亲舅一起烦得摔了手里的烟。
“乖孩子,去给你爸妈磕个头。”村里那位婶婶牵着小姑娘往屋里走。
人已经收拾妥当,进了借来的棺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