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皇帝怎么也没想到,仅仅过去了一天,三法司又呈上来一份奏疏。
这一次是刑部尚书、大理寺卿、都察院左都御史三人一起来的。
“怎么,脏银有下落了?”
张蓥面色沉稳,道:“回禀陛下,已经找到了!”
成化皇帝大喜,赶忙打开奏折,看了几眼,却皱起眉头。
“昨日不是还说,此案和赵炎无关吗?”
张蓥等人立刻跪拜在地,说道:“昨日所上奏疏,乃是权宜之计,臣今日特来向陛下请罪!”
成化皇帝更懵了,问道:“张卿家……此话怎讲?”
张蓥说道:“臣等昨日就查出,此案乃就是工部右侍郎赵炎所为,但是此人狡猾异常,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所以留了后手。”
成化皇帝饶有兴趣地问道:“卿家说说看,是什么后手?”
“赵炎伪造了一本账簿,明面上是记录收受及行贿的金银数目,其实,这是他的阴谋,里面的账目全都是捏造的,为的就是东窗事发之时,将账簿拿出来混淆视听,趁机替他自己开罪!”
“有意思,真有意思!”成化皇帝笑了笑,说道,“这本账簿现在何处?朕倒想看一看。”
张蓥心中暗暗一惊,他身后的戴翔和方文龙也是惊诧不已,难道陛下不知道账簿的事?
可是,万通信誓旦旦地说,账簿在陛下手中!
或者……是了,陛下并不想把账簿的事公之于众,算是给我们这些大臣们留个面子,既然如此,更要一口咬定账簿是假的!
“臣只是听闻,至于账簿的去向,臣也不知。”
成化皇帝面色有些遗憾,说道:“伪造一本账簿,就能为自己开罪,朕还是不明白?”
“赵炎此人平日里行为不检,朝中有很多清流曾劝诫过他,他非但不知悔改,还将这些人看作对手,若他获罪,名单上那些人定会受到牵连。在这个紧要关头,谁也不希望引火烧身。再或者就是,就算账簿上的记录查无实据,也难免会引起他人的猜疑,对自己前程不利之事,当然是躲的远远的。”
成化皇帝点点头,道:“如此说来,三位爱卿定然不是这样的人了。”
张蓥等人赶忙叩首道:“臣等忠心日月可鉴,请陛下明察!”
成化皇帝说道:“朕没让你们表忠心,张卿家,你继续说案情!”
张蓥抬起头来,继续说道:“昨日,臣等查出此案乃是赵炎所为,同时查到账簿的事,在这个节骨眼上,赵炎定不会坐以待毙,定会有所行动,为了稳住赵炎,便先向陛下递了一道折子,并对外放出风去,说赵炎与此案无关,等他麻痹大意之时,戴、方两位大人以及锦衣卫全力搜查脏银和其他证据,仅仅一天时间,整个案件便已水落石出!”
“经查,治河款一案,乃是赵炎勾结钱粮主簿洛志远,伪造采购文书,左良辰以为花出去六十万两白银买的上等石材木料,偷偷变成了三十万两的劣等材料,这三十万两的缺口就落入了赵炎的口袋,事后,赵炎担心东窗事发,杀了洛志远灭口,他本以为此事做的天衣无缝,却没想到,他忽略了最关键的证据。”
成化皇帝愈发来了兴致,问道:“什么证据?”
“一枚印章!”
张蓥从怀里摸出一枚印章,怀恩上前来,转呈殿上。
成化皇帝拿在手中看了看,道:“这不是左良辰的印吗?”
“正是!”
张蓥继续说道:“这便是赵炎勾结钱粮主簿洛志远伪造采购文书的时候用的印章,因为洛志远本就是左良辰的下属,对左良辰印章的模样最是清楚,因此,他们做了这个假印,一来贪墨治河银三十万两,二来,就是借机除掉左良辰!”
成化皇帝问道:“赵炎和左良辰之间有矛盾?”
“左良辰为官二十载,两袖清风,而赵炎则一直在背地里行着龌龊之事,这些事左良辰最是清楚,另有传言,说是左良辰准备在致士之前弹劾赵炎,而且他手里有很多证据,赵炎得知后担惊受怕,才设计了这么一个一石二鸟之计,只有让左良辰万劫不复,他才能平安无事。”
“如此说来,倒是委屈了左卿家,这些天他在锦衣卫那边,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陛下明鉴,左大人确实受了很多皮肉之苦,但是他却不计前嫌,为此案查明真相提供了很多重要的线索,臣以为,朝廷应该给左大人适当的补偿才是。”
成化皇帝感慨道:“朕记得左卿家一直说他那双腿到了冬天就站不稳,多次请求致士,却因为工部一直有事情走不开,这一次又让他受了不少委屈,朕决定了,给左卿家加太子少保衔,不能寒了忠臣的心。”
“陛下圣明!”
张蓥觉得心头酸酸的,让左良辰这个穷逼捡了个太子少保,便宜他了!
“朕只是没想到,赵炎竟然胆子这么大,当着朕的面贪污三十万两,三位卿家觉得该如何处置?”
张蓥说道:“经查,赵炎府宅共搜缴白银三十五万两,房产地契、古玩字画估值约十五万两,总计五十万两,全部上缴国库,主犯赵炎斩立决,其家眷四十二人全部发配戍边,永不得回籍!”
成化皇帝点点头,道:“就这么办吧,怀恩,这道折子拿去司礼监加印。”
三人从乾清宫出来,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同时长出了一口气,然后一起向文渊阁走去。
万安和万通早已等待多时,一见三人,赶忙问道:“如何了?”
张蓥说道:“已经结案,陛下同意了!”
万通赶忙问道:“账簿的事……”
“这一点很奇怪,方才在陛下面前,我故意提了一下账簿的事,但是陛下什么都没说,似乎……并没见过账簿一般。”
所有人都看着万通,因为账簿的消息是他带来的。
万通也是一头雾水,道:“莫非……徐承影并没有把账簿交出去,他在说谎?”
“也不一定!”万安老成持重,摇摇头说道,“或许,陛下只是想给大家一个台阶下,毕竟涉及的人员太多了,若是真的追究起来,怕是很难收场。”
张蓥点头道:“不管陛下是真心还是假意,账簿系伪造一事已成定论,只要赵炎一死,就没人说得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