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煜本就身子有问题,内里亏空。
与沈清婉还未说几句话,便已觉得十分疲惫。
虽有道士秘密炼制的丹药强行帮他提着精气神,可说穿了,也不过是将未来的命透支到现在而已。
因而虽外面看不出什么,就连宁煜自己也觉得自己身子康健。
可亏空终究是亏空。金幽月的药力在逐渐蚕食着宁煜的五脏六腑。
一天的舟车劳顿足以让宁煜当夜睡的十分深沉如同晕厥。
倒是省去了沈清婉伺候,她自然乐得清闲。
将宁煜扔在帐中昏睡,自己则趁着夜色出去赏月。
山林的夜晚空灵幽静,是宫中那人工堆砌的精致比不了的自由与无羁。
沈清婉挥退了跟上来的侍卫,独自慢慢走着。
当然,她并不敢离开营地的范围,山上可是有野兽的。
更何况,是皇家春猎的场地。
野兽只会更多。
沈清婉只是想出来透口气,并不想成为野兽的口气。
她漫无目的的走着。
夜色如墨。
营帐外,篝火的余烬偶然爆出的星芒点点闪烁,似在与苍穹之上的冷月遥相呼应。
倒是十分有氛围感。
沈清婉走了片刻,有些劳累了,便随意驻足在一个小山包上。
月华如水,倾洒在她华丽的宫装之上。
远远望去,竟流淌出几分清冷孤寂的光晕。
沈清婉抬首,目光凝于那轮高悬的明月,心中幽思暗转,竟难得的涌出几分思乡之情。
她自穿越到这里,因心性的原因,既来之则安之。
从未迷茫伤感,只想着无论在何处,自己都要争出一片天地。
生活的条件的不一致,男尊女卑的不同,都没有让她退却一步。
林芷若的到来更是让沈清婉觉得自己并不孤单。
老家来人般亲近。
只是在这空旷的猎场山林之上。
沈清婉第一次,有些怀念起曾经的日子。
虽已到了皇贵妃之位,身享尊荣。
可是,高处不胜寒。
沈清婉近来总觉得心中有些疲累。
承乾与承翼的责任压在她的肩头。
太后临终的嘱托也经常在她心中环绕。
短短几年憋着一口气,只差一步便登上后位。
这样的强度让她临近成功时反而心中有些泄气。
她甚至想,要不然就这样吧,这样也挺好的。
自己独掌后宫大权。
宁煜身子不好后,似是看清了他的心。
对自己也有几分情意。
太累了,她不想争了。
她有些沮丧的微微叹了口气。
往昔自由不羁的性子,细腻的情感,也只能在今日这难得的独处时放纵自己悄然流露片刻了。
但是只是允许自己沉沦了片刻,沈清婉很快便又重新振作了起来。
指望她的人,依靠她的人,还很多。
林芷若和她的人在宫外都没有放弃寻找回家的路。
这些年,林林总总,也算得到了些有用的线索。
说不准什么时候,真的能回去呢。
即便这些都不论,只余她自己,依照她的性子,也不允许自己轻言放弃。
没想到,自己还在这触景生情起来,竟也有这脆弱的时候。
沈清婉自嘲的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
突然间,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划破静谧。
沈清婉心中一紧,忙顺着声响警觉回身。
她现在有些后悔没有让侍卫跟来。
待回头,却见声响的主人竟是宁川。
沈清婉虽好奇,但悬着的心却也放了下来。
她还以为,是野兽之类的……
宁川一身墨蓝色锦袍,并没有佩戴过多的装饰,只是,腰间仍别着那支玉笛。
沈清婉率先打破了沉默:
“原来是王爷,王爷怎会深夜至此?
白日舟车劳顿,王爷也该好好歇歇才是。”
宁川瞧着她,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
“这……是本王先到了这里啊。
本王就在这山坡上赏月,娘娘突然至此。
本王怕突然出声惊到娘娘,便一直保持了安静。
但瞧着娘娘逐渐似有沉闷迷茫之态。
怕娘娘沉溺于伤感,这才贸然出来。
只是没想到,还是惊扰到了娘娘。
还望娘娘,不要见怪。
且,白日虽路途遥远,颠簸了一些。
但对于本王来说,还算不得什么。
娘娘身子金娇玉贵,如此折腾,才更该早些休息才是。”
宁煜边说,边神态略有些委屈的伸手指了指山坡的背面。
沈清婉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发现自己站在这里,宁川所指的位置的确是个视觉盲区。
难怪自己在这里许久也没有发现还有其他人在。
见宁川说看到自己略有迷茫之态。
沈清婉难得的有些尴尬。
自己一向沉稳,这极罕见的脆弱一次还被人看到的。
沈清婉只觉得自己老脸一红。
宁川瞧出她的尴尬。
只是看她脸色微红,较之平常,更显可爱鲜活。
原本不想多言,却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无论何事让娘娘伤感,娘娘只需记得,川的诺言,从未改变。
只要娘娘有需要,川乐意效劳。
川知道,娘娘是最为坚韧果敢之人。
顾炼只在冷宫中与娘娘接触数月。
回来却一直在川的耳边夸赞娘娘。
他那个人,最像木头,口中从未有过什么好话,更别提夸奖女人。
可见娘娘心性实在是让他心服口服。
冷宫绝境,娘娘尚能乐观以对。
如今娘娘已经贵为皇贵妃,承乾亦顺利成为了太子。
想来再没有比现在更为顺遂的时候了。
娘娘千万莫要太过伤怀。
万事还是要多想开些才好。
其实,多些人伺候皇兄,也可让娘娘多些休息的时间。
未必不是好事。”
宁川说的情真意切。
沈清婉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她知道,宁川这是误会了。
误会自己因宁川所带的宠妃太多而吃醋。
误会自己担忧的是后宫的争斗。
他重提之前承诺,怕也是误会自己担忧皇上女人太多,太子之位不稳。
有意让自己安心。
但是沈清婉却没办法告诉他,自己并不在乎皇上有多少个女人。
她也没办法告诉他,皇上年岁虽不大,身子却早已是风烛残年,太子之位没有机会再另立他人。
她只能对宁川的善意回以感激。
她抬眸与他对视,目光真挚:
“王爷所言极是,多谢王爷挂怀。
有王爷这番话,我心安定了许多。”
宁川看着他,没有说话。
一时间,四下静谧,唯有风声虫鸣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