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的哭声撕心裂肺。
无尽的悔恨让这个十岁孩童彻底放弃了平日里伪装出来的成熟与稳重。
他恨自己,恨自己害死了珍娘娘。
他知道,早已没有了补救的机会,珍娘娘死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沈清婉心疼的紧紧抱住自己的儿子。
任由他在怀中放肆哭泣。
哭吧,任由这悔恨的情绪把自己包围。
只有这样,他才能成长。
事已发生,避无可避。
只有直面它,让它把自己的心撕裂,再重组,才会真正的成长,才不会再犯第二次。
承乾恨,沈清婉又何尝不悔。
但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揪出真凶,为林兮瑶报仇。
只有承乾真正的成长起来,才能不辜负林兮瑶的牺牲。
她在天有灵,也才能真正安宁。
承乾哭了不知道有多久,终于耗尽了力气,沉沉睡了过去。
沈清婉瞧着儿子的睡颜,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刺客方面,由宁川负责审问,沈清婉自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之前去找顾炼,也不过是多加一重保险,早知道宁煜那边这么容易就按着她的思维走,就不去多此一举了。
宁煜受伤休息,所有事宜自然是沈清婉安排。
林兮瑶的尸体不能耽搁,因而沈清婉决定第二日就动身。
次日一早,所有人拔营返程。
因突发的意外实在是太多,所有人都人心惶惶。
众人手忙脚乱的整顿队伍,丢盔弃甲的,全然没了来时的威风。
虽说承乾和沈清婉等人遭受了刺客的袭击。
但实际上,真正受伤的却只有宁煜一人。
时间实在是太短,他的伤口还没有愈合。
再加上他原本就状态不佳,所以脸色十分苍白。
马车的颠簸让他的伤口再度裂开。
宁煜靠在车内的箱壁上,伤口处的绷带隐隐渗出血来。
他的眸中满是痛楚与隐忍。
这伤的,实在是窝囊。
太子虽没大伤,但他到底拼死搏斗了片刻,之前又晕厥在地,脸上难免有些淤青。
隔了一日,那些淤痕更加显眼。
往日意气风发的脸上如今淤青与血痕交错,看起来十分狼狈。
承翼小心的护在弟弟身后。
他后怕又自责。
自责自己贪功没有保护好弟弟。
也后怕,自己平日里都把弟弟保护的好好的,只有这一次放松,却差点不可挽回。
他后怕若真是弟弟出了什么事,自己要如何面对。
沈清婉自然不会把锅甩给一个孩子。
但是承翼自己心中过意不去。
只是沈清婉如今的注意力都在如何对付皇后身上,却也没空理会承翼敏感的心思了。
人马启程,马蹄翻卷滚滚黄尘。
浩浩荡荡往紫熙城赶去。
沈清婉已经尽力妥善安排,让车队显得没有那么狼狈。
以免进城时被百姓瞧出异样。
皇室的口碑与威严,她不能不顾。
若宁川顺利让刺客供出幕后真凶,那皇后之位定然不保。
如今正是她往前一步的关键时刻,绝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
车队没有停歇,整整走了一日。
暮色深沉,却只听闻车轮的“隆隆”之声。
此刻的坤鸾宫。
皇后瘫坐在榻上,手边的茶盏刚刚因听到宫外传来的消息太过震惊而跌碎在一旁。
茶水洇湿了她的衣袖,她却没有精力去顾及。
皇后云鬓凌乱,曾经端庄雍容的面庞此刻苍白如纸。
一双眸子,满是无尽的惊慌与绝望。
”怎么会……怎么会失败?!
本宫派出去那么多死士,居然连一个小孩都杀不掉!!
她喃喃自语,声音颤抖破碎。
忽而,她猛然起身,紧紧握住眼前乔嬷嬷的手:
“嬷嬷!会不会是消息传错了?!怎么会……
本宫明明安排妥当,天衣无缝,怎么会失败?
太子没除掉,就连那个贱人也没除掉……”
乔嬷嬷深深叹了口气。
乔家这是拿全部身家性命在助皇后最后一搏。
虽说乔家也有自己的心思,但到底也是做了。
如今事情败露,更是给了皇上彻底击垮乔家的理由。
乔家满门,只怕都难逃惩处。
乔嬷嬷看着眼前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皇后,见她满面惊慌,虽知无用,却还是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皇后别怕,虽说任务失败,没能除掉那对母子,
但是死士最是忠心,没有那么容易供出娘娘和乔家。
咱们还有机会。
娘娘先不要自己乱了阵脚。反倒暴露了自己。
只要皇上不来问,您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您在宫中蛰伏了这么久,一向安分,皇上不会怀疑到您身上的。”
皇后却并不相信这安慰的话。
她深知宁煜的手段与绝情。
即便是不为了沈清婉,单单凭借有人敢动太子,他也一定会追究到底。
宁煜对皇权的扞卫与在意,别人不知道,她这个做皇后的最是清楚。
皇上,一定会不会饶过她的……
“皇上他们,已经起驾回宫了……
只怕要不了多久,本宫……”
皇后说不下去了,只是绝望的摇了摇头:
“嬷嬷,你出宫吧。能跑一个是一个。
本宫被关在这牢笼里,可你不是。
这些地契和银票你拿着,出去,找个安稳的地方,过自己的晚年吧。
我,还有乔家,你都别管了。”
皇后笑了笑,又说道:“你也管不了。
这大厦,终究是要倾颓的。没必要,好好的人生,都搭在里面。”
乔嬷嬷心中一惊,皇后这是做了必死的准备啊。
她哪里肯扔下皇后自己逃出去,既然如此,乔嬷嬷紧紧回握住皇后的手:
“小姐既然已经接受了这结果,那不如随老奴逃出去。
出宫隐姓埋名,做一个平头百姓,安稳过得此生,也比活活葬送在这宫里强啊!
老奴还有的是力气,一定会伺候好小姐的!”
乔微柔听着嬷嬷唤她小姐,有一瞬间的恍惚。
仿佛当真回到了自己还未出阁的时候。
那时,无忧无虑,她的荣辱,还未与整个乔家绑定在一起。
可是,从什么时候,就变了呢……
深深吸了口气,她摇了摇头:
“本宫不能走,那边还未查出实证,本宫若逃了,沈清婉那个贱人即便什么也没查出来,也能把罪名扣在我的身上,扣在乔家的身上。
我必须留在这里,拖延时间。
只看母家还有没有机会争得一丝生机。”
说完,她用力推了推乔嬷嬷:
“趁着夜深,你快出去吧,迟了,便来不及了。
猎场原本离紫熙城也没多远的距离,别让他们把你堵住。”
乔嬷嬷知道此刻不是互相推脱的时候。
与其在宫中陪着小姐坐以待毙,不如回去乔家看看还有没有机会能救皇后。
想罢她也不再拖延,又宽慰了皇后几句,便趁着夜色转身离去。
皇后看着乔嬷嬷离去的身影,颓然坐回了榻上。
唇边泛起一丝苦笑:“若是当初……”
可这世间,又哪有回头路呢,窗外夜色深沉,似要将这宫城一同埋葬,她只能在这无尽的恐惧中,等待破晓或是末世。
攥紧的掌心,是汗,亦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