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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希望很渺茫。亚历克斯一生中遇到过许多绝望的时刻,但远不如穿过面前集结的军队这般希望渺茫。他们在对面接近之前很早就开始向他们射击,后面的独角兽向冲过来的敌马们发射着一批又一批弹幕(步兵在冲锋或前进的时候,炮兵按一定顺序延伸炮火,始终把炮弹打到步兵前面数百米的地方,为步兵提供火力掩护的战术,摘自百度百科)。

奥布里坎军坚硬的前线在一些地方出现了破口,有一些幸运地击中了对面的军队,造成了一定的损伤,以至于替补的士兵还来不及过来填补缺口。这只是一个开场戏,她知道这远远不够。不管敌军能让他们穿过去的口子有多大,38匹小马也难以穿越数百匹小马的大军。

两军相会了,锤兵像割稻草一样驱散着敌军。一个叫夏恩(Shane)的天马倒下了,她的护盾破裂了,身体被一支支弩箭刺穿。当他们转过街角看见了城市的时候,她失去了达娜(dana)和米切尔(mitchell),他们也前进不下去了。

“独角兽,准备清场!”她怒吼着,向埃斯特尔的要塞指了指。只剩下一个街区的距离了。但在大量的士兵阻挡在前方,每时每刻都在不断逼近他们时,那就像是在另一个星球上一般远。

“这支军队急切地渴求着胜利,”一个身穿盔甲的鬼魂说道,他带着金矛和鹰羽头盔与档案并肩作战。“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你止步于此。”

她看得出来他是对的。这么多敌军向他们冲来,在接近她的过程中一大部分敌军还被踩在了他们自己脚下。敌军实在是太多了。

埃斯特尔的大炮开火了。在离得较远的情况下,大部分都打偏了,没造成什么伤害。但有些打中了,在他们和城市之间的军队中打出一大块空隙。不久之后,冲锋的军队被尽数消灭,但更多军队冲过来填补了缺口。

离空地还有500英尺。还要加上护盾前的200英尺。“现在安全了!”她命令道。

数十名敌军士兵被一股聚集着的兵力抛到了空中。许多人被同伴的箭刺穿。

锤兵从缺口中冲了进去,向埃斯特尔的方向挣扎着。她现在只剩二十匹小马了,和敌人相比就是一条越来越细的线。充满敌意的士兵们密密麻麻地挤着,水泄不通。他们自己的魔法几乎要耗尽了。

又一波箭雨从上面落向他们,杀死了她最后的几匹天马。他们只剩下十几匹马了。

“我们成功不了的!”罗伯特怒吼着,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再也不可能——”他吱嘎一声痛苦地摔倒了,一根弩箭从他的脖子上直穿了过去。他倒了下去,殷红的鲜血喷射出来,他在她面前的地上抽搐痉挛。

档案听到了,也看到了现实,她感到自己的力量在动摇。每一双眼睛都盯在看着她,看着她会做什么。如果他们不再相信她了,她也会失败的。“但不是现在。”她把两只蹄子都放在了地上,看向自己的城市,然后开始吸取着能量。

她很少用自己独一无二的身份来吸引小马的注意力。她还从没有意识地从同样有这能力的另一半中吸取过。她知道人类是她的力量——文明脆弱,她就脆弱,文明强大,她就强大。

“求你了,”她恳求道,“我需要你的帮助。我要让这些小马回家。”

她停了下来,时间停止了流动。档案感受到了什么,她睁大了眼睛,那是一股神奇的洪流,和她所知道的一切都不相同。她凝视着每一个泪流满面的难民的眼睛,感受着每一个梦魇,每一个希望。不仅是埃斯特尔,还有成千上万的其他地区。位于地中海的国家,国王是个活在海上一辈子的水手。还有另一个由事件前广州的一个街头小贩统治的中国帝国。他们或多或少都在给予她力量。

她的视野脱离了地球的引力向上飘去,飘浮着环绕在城市周围。数以百万计的眼睛都在俯视着他们的星球,期待着人类文明再次运转起来的那一刻。此刻,尽管她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她知道他们是谁。

档案觉得她即将炸裂。巨大的能量在她的胸腔里涌动着,当她张开嘴呼吸时,她还能看到它的火花。太阳射下的光芒在她周围消失了,霎时间一片夜幕涌了出来。只有黑暗,没有风吹过,没有光透过,但她发现她仍然能看得很清楚。

敌人在他们周围冻住了,黑黢黢的夜幕正渐渐吞噬着他和卫兵们。在它旁边没有谁敢动,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

她的力量正像一桶液氮倒在一条灼热的道路上那样升腾着。但她怎么才能使用呢?陆马的话可以劈开一条裂缝来让敌人掉下去。独角兽的话可以把它们扔到空中。夜骐可以在梦中游荡。但睡觉肯定不会帮他们回家。

她努力回想着她所知道的关于蝙蝠及其魔法的一切——然后她知道了。睡觉对这些小马没有帮助,但如果造座桥的话说不定可以呢。

档案尖叫着,扫着她的蹄子揭开了掩着梦境的帘子。一道闪电一样的裂痕划破了空气,向上划出了一道弧线,黑暗在它两旁蔓延开来。她面前出现了一个传送门,那和独角兽在海滩上所造的一模一样,不过它通向的不是地球上的地方。后面是一个图书馆,书架塌了下来,书早已积灰发霉,木头泡在水里卷曲了。不过当门打开的那一刻,它舒适的壁炉全部燃了起来。

它出现不久之后就开始慢慢消失。积攒了几个月以维持这不可思议强大法术的力量在爆发后一瞬间开始萎缩。“快走!”她命令道,指向里面。尽管小马们的眼睛因震惊而睁得大大的,他们也照样服从了。每时每刻它都在收缩,以至于当排在最后的艾维瑞斯进去的时候,他已经差点钻不过去了。“那你怎么办?”

但档案只是用尽全力将他猛地向里顶了过去,他在传送门砰地关上的那一刻正好挤了进去。空气中的冲击波和噼啪作响的巨大力量掀翻了所有200英尺以内的小马,他们在都地上旋转翻滚着。

只剩下档案一匹马了。她锤兵的每一个成员要么死在了地上,要么进入了梦界。他周围的黑暗隐去了,燃烧着的能量耗尽了。她总归……总归还算是做了点什么。很难说出口她究竟做了什么。

她的敌人站了起来,看到档案孤立无援地站在原地,战斗的呼喊声和紧迫感消失了。埃斯特尔的旗帜仍然飘扬着。有小马——可能是汤姆,也许是杰西——清楚地知道不能来营救他们。待命部队在面对如此庞大的敌人时必死无疑。

十几只狮鹫从惊呆了的小马群中挤了出来,每一只狮鹫除了天生的爪子和喙之外没有任何武器。

“住手,”当他们走进她和他们队伍之间半径20英尺的空地时,她命令着,一只蹄子拿起了科勃罗,指着他们中最前面的那个。“投降吧,我会让你——”

有谁向她猛冲过来了,在背后。她的装甲使它在她身体周围毫无伤害地弯曲,只是在经过的时候稍微擦过了一下装甲板——但是它以的力量足以打到科勃罗,把枪和装甲板都从带子上扯了下来,将它们抛向空中。她尖叫着伸手去拿枪,但枪从她手中旋转着飞出去,越过了敌人的头顶,消失在了视线之外。“不!”她伸手去拿,但无能为力。在她穿着沉重盔甲的情况下,她不可能飞过去拿到它。

几英尺远的地方,狮鹫们停了下来站着,和她相比十分高大。他们用明亮的鸟一样的眼睛看着她,用她听不懂的语言交谈着。也许是商量着谁要第一个冲她来。

她那些惊人的力量都用光了,最后一丝也留给了锤兵。罗伯特的尸体仍然躺在她的蹄边。她把刀子从他的蹄上扯了下来,套在自己的盔甲上,然后用力将刀抵在地上,压到刀都弯曲了,以让每把刀子都从她的蹄上伸出来四英寸左右。闪闪发光的钢铁上滴着罗伯特杀死的小马的血,也可能是他自己的血。她不知道是谁的。

最大的一只狮鹫向她点头,显然对她的现状感到很满意。他张开嘴,用几乎听不出像语言的话发着命令。

他们同时向她袭击了过来,那是十几个体积相当于她两倍的敌人,他们穿着沉重的锁子甲,用的仅仅是与锻造厂制造的差不多的天然武器。

档案几乎使不出什么力气了,但她仍然有她的记忆。她有着对一个一直生活在不断与自己的战争中的物种的记忆。人类不知道魔法,也不再知道枪支。在他们大部分的历史中,他们都是这样战斗的。

他们如雨点般击打着她,用爪子试图抓到她,把她的盔甲撕开,露出她脆弱的内脏。她避开了每一只狮鹫,迅速地躲过了每一次攻击,同时用一把匕首快速刺向了一个毫无保护的狮鹫腹部。当另一只狮鹫用它的尖嘴朝她扑来时,她拼尽全力挥起了自己武装完备的左蹄,用刀子从它的喉咙后面笔直地向上刺去,然后把尸体踢向了一边。

即使只剩几只狮鹫了,它们的数量也远远超过她,但她并不在意。亚历山大·哈格德并没有和这些狮鹫搏斗,她开始闪躲。低头,闪开,滚过去!她感觉到天旋地转,全都是冲击的下颌和挥舞的爪子。

谁都碰不到她。档案并没有像平常那样召换一个大师来使用战斗方法。她就是全部,这就是在刀尖上跳舞,不允许有任何错误,也不能显示出任何弱点。

在不到20秒的时间里,十几只狮鹫无一例外都死在了她的蹄边。她自己的盔甲现在也凹痕累累,上面布满了长长的划痕,大部分能保护她的魔法已经被耗尽了——但它还有。

她抬头看了一眼,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了一个弩箭刺穿了她肩膀上的金属,猛地射进了她的蹄中。对于一个像她一样死了好几次的小马来说,鲜血和疼痛并不会分散注意力。她冲着朝她射箭的小马怒吼。这匹小马就在她和埃斯特尔之间。她现在可不能死!

她没有走十步,敌人压倒性的势力就回来了,在她周围的四面八方,像她一样装备齐全,执着磨利的刀枪冲向她。

她每次都几乎一击致命。但杀了一匹小马,又有两匹小马冲上前去补上他们的空缺。箭雨点般向她射来。有小马扯开了她绑着胸甲的带子,咒语失效了。独角兽喷出的火焰融化了她翅膀上脆弱的皮肤。

她不停地还击着。空地现在只有50英尺远了,很近了。如果她不是因为疼痛而几近失明的话,她可能已经看到了。许多鬼魂在同她一起战斗,但她已辨认不出他们的还击只是臆想出来的,还是他们真的在战斗。一切都太痛苦,她已经失血过多了。

那些攻击也停止了。她眨了眨眼,微微震惊地环顾四周,希望她能撑过去。她能挺过去吗?

敌人已清除了一块25英尺宽的空地。每一处都有武器包围着她,锋利的长矛和长矛,还有许多拉制的十字弓。

一个穿金色盔甲的军官走上前去,喊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站住!”大概是吧。“投降!”她不确定。

亚历克斯用她所有的力量轻轻地挥了挥她的蹄子,拔下了她的一把刀,让它在空中朝着他旋转着飞去。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用他的魔法抓住了它,眼睛眯了起来。

档案肯定会被抓走严刑拷打的——因为她知道可以解除埃斯特尔护盾的秘密。如果我死了的话,他们就折磨不了我了。

有小马喊了一声。上百根带刺的箭向她飞来,填满了她面前的空间。许多都被她的魔法盔甲弹开了。但是箭实在太多了——它们直直插进了关节之中,刺入她裸露的血肉中。几个还刺穿了她的头盔。

亚历山大·哈格德在她倒下的战友身旁,在敌海的包围下死去了。

但亚历克斯并没有像她以前那几次那样处于迷离状态,穿过色彩斑斓的薄雾,来到一片黑暗的地方。相反,她感觉到她在她的体内徘徊、然后挣脱了她的身体、向上飘去。

她看到了自己烧焦毁坏的身体。它被成千上百支箭扎着。她皮毛焦黑,眼睛已经熟了。当然了,皇家军队在摧毁她这一方面做得比她面对过的所有敌人都要好。知识是力量,但即使再海量的知识也不能使她成为不可能成为的人。

文明并不会只寄希望在一匹小马身上——智慧在千万掌握它的小马之中散发着力量。大家的思维交织在一起,在智慧、理解和同情中彼此生长。这就是她迷惘的原因——她的文明还不够强大。

档案没有身体,但不知怎的,她转过了身来。她的小马们只剩下了最后这个堡垒,一个坚固的有着混凝土扶壁和用于枪炮的狭缝结构的堡垒。也许他们现在准备着逃跑,新兵们看到他们最大的希望化为泡影肯定会崩溃。她的母亲,南希和她在这个地方所爱过的每一匹小马都会死去。

然而,当她看过去的时候,她所见的出乎她的意料。汤姆,即使制服已经破烂不堪,血淋淋的,仍旧和待命部队一同战斗着。防空大炮打向了敌军,打乱了另一次冲锋。

敌人绕过亚历克斯的尸体冲上前去。暴徒肆无忌惮地冲向要塞,但埃斯特尔仍在战斗。他们仍然会死,但他们没有逃走。高塔上,红蓝白相间的旗帜飘扬着,在周围的断壁残垣中傲然挺立,丝毫未损。

档案看见了,也知道了究竟是什么让她还能在这里。即使支离破碎、马数差距悬殊,但他们仍未放弃。她将星星之火带向了这座城市,现在则是星星之火燎原之时。他们感受到了,她也已经感受到了,他们的正义将会为他们的事业取得胜利,不管敌军将他们逼向何处。

他们选择希望。

即使是古代的农民,也会为了能够得到期年之后的丰收将本可以填饱肚子的谷物埋在地底。即使是探险家们也会期待着发现未知的岛屿而让自己乘着小木船顺水漂流。即使是民主,也会让所有人而不仅仅是少数人执掌权柄。

档案心怀希望,让自己被光芒形成的河流所淹没。

档案此刻在一个齿轮和光的世界里。大理石和水晶的结构布满了地平线,一直到供奉着上千位远古之神的遥远的神殿。她四蹄趴在白色的沙滩上,身后流动的沙丘突然猛烈地从山坡上倾倒了下来,跌进了虚空之中。她向黑暗中瞥了一眼,只看到了无尽的、折磨人的饥渴。那是对她和一切她建造的东西的饥渴。

她转过身去,前面的小路是用破旧的鹅卵石铺成的。她开始向前走去,蹄声回荡在她周围巨大的建筑旁边。她跟着它走到一个没有太阳的天空。只有光,一百万种不同的星光在一天中混合在一起,从未停止过。

这座城市美丽且富有生机——就像巴黎或罗马一样小街、大道和林荫道浑然天成地延展开来。她走上了一条众多小巷中一条失落的小路。城市里可能有人,但她没有看到任何人影。直到她到达了井边。

那口井坐落在一座高耸的小山顶上,高到隐约地耸立在下面的城市上空。高到星星看起来不像遥远的光点,而是扪参历井般触手可及。这口井本身其实挺简陋的,只是一个破旧的石头结构,就像是从某个古老的中东城市中走出来的一般。一根旋转的横梁搭在岩石上,一个小水桶挂在磨损的绳子上。

档案早就猜到了,余晖烁烁就在那里。没有其他的观看者,也没有愤怒的上帝。只有远处的风,如音乐般空灵地拂过下面的城市。

“孤独终日呀。”余晖用一只翅膀紧紧地搂住了她,“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圣诞节后还没多久呢,”档案脸上带着微笑回答道,“对吧?”

在这里,余晖似乎改变了。她的鬃毛不再是头发,而变成了一团不断闪烁的火焰。即使现在她也能感觉到热量,不过它没有烧焦她。

很久以前,一匹名叫亚历克斯的小马遇见了露娜公主,看到了她的鬃毛也在不断飘动。现在,她能感觉到风就像从井上拂过一样拂过它。

“其实挺久了。”余晖从她身边转过身,走到井边。她用一只蹄子而不是用魔法转动着曲柄。古老的橡木条发出吱吱的声音将桶沉入下方的黑暗之中。

“还记得我们相遇的时候吗?我的一部分看到了你对空虚的世界和我们支离破碎小马们的痛苦。我哭了,因为是我们造成的这样的痛苦。我们救你们的本意是好的,但我深知那时我们所做的全错了。我们假设人类能像小马一样思考——如果你们的统治者希望你们独自静静地活到老,他们代表的是你们的意愿。”

余晖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她。“当我遇见你,带你去了艾奎斯陲亚时,我就知道我们错了。人类确实与我们有许多共同之处,但你用另一个角度看到了整个世界。你深知我们所造成的痛苦,且向我展示了你所看到的世界,帮助我理解它。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在等着你。”

某处传来了水花击打的声音。余晖走到曲柄的另一边,用前蹄把它沿相反方向转了过来,把绳子吊了回来。

“但自此之后。我看见了你很多次。你上不来这儿。”

天角兽笑了笑。“即使是智者也要依赖于他们的假设。上次你看到这片海岸时呼唤的那些人肯定不会想到你会再来。他们想的是,给予你的东西已经被别人分光了。他们让我独自评判你。”

亚历克斯伸出了一只蹄子,像是要接管打井的工作。

余晖用一点点魔法把她推了开来。“不,我一直在等着这个时候……我这回必须得做些什么。如果你想帮忙,你必须引导另一个人来这。”

档案坐在后面看着。木头嘎吱作响,绳子盘绕在它周围,滴下的东西很清澈,还发着光。“但那是什么意思?就是你说的……”

“评判?”余晖停了一会儿,她似乎因用力而上气不接下气。她喘了口气,然后回答道,“你知道你在哪里吗?”

“天界,”档案回答。“魔法的来源。”

“没错。”余晖搭在了曲柄上,好让水桶掉不进下面的井里。“你可以看到世界的形状和图案。你的眼睛能看到建筑物和星星,因为它们对你很熟悉。但你真正看到的是……”

她又开始摇了起来。亚历克斯现在几乎能看见水桶了,它就在井的矮墙下面。

“是这个世界的真相。你所知道的一切,从地心引力到你母亲玛丽,都存在于这里。这里所做的改变也会同时影响下面的宇宙,无处不在,无时不刻。你在这里散步时没杀死过昆虫们,对吧?”

“嗯。”档案颤抖着,让她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一点。既然余晖已经解释了她在哪里,现实就变得清晰了。井里的石头看起来像石头,但它们并不是。每一块都是中空的,上面写着上百万紧挨着的法咒符文。所有的一切——这个结构,流动的沙丘,甚至她自己——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我的天哪。”

“算是吧。”余晖终于摇了上来,又推了一下,把木头锁死。水桶现在就挂在井顶附近,里面发着光。那是一种沸腾冒泡的液体,一种清澈明亮的液体。“这条路本身就是用来评判走路者的。在这里找寻你自己的唯一方法就是让你的灵魂形成我们的一个真相。当你成为记忆的时候,你其实已经这样过一次了。”

余晖从井边举起了一个小木杯。它很古老,磨损得厉害,没有把手,也没有可以让它在任何面上保持稳定的平缓的杯底。她把它放进桶里,然后装满液体拿了出来。她把它放在档案前面的地上,小心翼翼不让哪怕是一滴撒出来。

“行吧。”档案仍旧原地坐着。“我准备好了。”

余晖点了点头,她鬃毛的火焰似乎更旺了。她周围的热量足以使肉融化,使血沸腾,使骨头炭化。档案坐着不动,杯子和里面的液体也没有动。在她经历了许多死亡的痛苦之后,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除此之外,她一条命都没剩了。“以前从没有过谁这一路上杀死了那么多生灵的。”

“我为他们的痛苦感到抱歉,”档案回答。“但人类不像小马,我们不会坐等别人帮忙。我们得做点什么。”

余晖点了点头。热浪一直笼罩着她,将她由内而外烧灼着。尽管如此,档案还是没有烧着。她只是吐出了实话。“当你回到下面的世界之后,你会怎么做?”

“我会信守那些诺言的。”

火焰熄灭了。余晖的鬃毛又飘回到了她的肩上,在闪耀的风中微微摇曳着。“我就知道,”余晖说着,把木杯推到了她面前。“我只是想确认你说到做到。这条路通向的地方并不是痛苦的终点。在我们的星球上还有很多条这样的路。”

“很快就会更少了。”亚历克斯伸出蹄子将杯子拿了起来。她不需要别人告诉她该怎么做——她喝下去了。液体的火焰没有味道,没有物质,更没有质地。然而,它比余晖的鬃毛燃烧得更旺,它的光是如此的明亮,它穿过她的全身,进入了永恒的无尽之湾。

她消失了。

档案像流星一样穿过宇宙的海湾,在黑夜和战争的黑暗中飞驰而过,一直到她的尸体仍然毫无生气地破碎地躺着的地方。战斗还在继续着,小马们接连牺牲。那是她的小马们。把她拉回这里的希望之光已经十分暗淡。

档案有了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力量。这股力量的一部分给她带来了画面,通过画面,她可以看到真相。她会从这具尸体开始——这毕竟是一个她还有能力挽回的东西。毕竟,她知道所有曾经写下过的治疗法咒。

箭被她意志的力量猛地从她身上拔了出来。50种不同的法术在她脑海中自由地发挥着作用——每种法术都在治疗着她对应的伤害。模糊的血肉重新缝合在了一起,刺穿的器官又被密封了起来,血液流回了适当的地方。再来是骨头,然后焦黑的皮肤脱落了下去,新鲜的皮肤重新长出来覆盖了上去,同时长出了健康的绿色皮毛。接着就是翅膀,精巧的肌肉和骨头各自回到了原处。长时间不见的羽毛又长出来了,波浪一般覆盖着新的皮肤。最后就是角,是一个她从未有过的,救小马们时必备的魔法的聚焦点。

档案吸了口气,突然抖动了一下,她的心脏开始跳动。她周围液体般的火海在她的头旁边凝结着,她曾经烧焦的鬃毛和尾巴都变成了烟一样的东西。那是一种深绿色的,鲜活的力量。

她咳嗽了几声,猛地咳出一大口粘痰和鲜血。她被敌人包围着,后面的警卫正在冲锋,新的投石机的木轮压着泥土和旧水泥行进着。当她站起来举起武器时,武装的小马转向了她。这次没有弓箭了,但是有用来保护投石机不受小攻击的刀枪和长矛。

“杀了她!”她意识到她现在能理解小马了。长矛飞了过来,档案变得紧张起来,许多是受魔法移动的,更多则是被投掷过来的。

她让所有的长矛都停了下来,几十根锋利的金镞木矛都冻结在她周围的空中。她让它们从哪来回哪去,几十名士兵纷纷倒地。

“你杀不掉我了!”她尖叫着,声音在破碎的街道上回响。尽管她没有用翅膀,但她还是盘旋着飞了起来。她不需要。她研究了一辈子的符文现在就在她周围游动,所有的一切都在她触蹄可及的范围内。围绕她的魔法让她感觉像是会一直持续下去。

二十个新的投石机正在逼近她的城市,没有两个是完全相像的。档案让自己稳稳地悬停在空中,然后就像独角兽的隔空移物法术一样推离她周围的一切。

成群结队的小马像木制玩具一样四散在空中,被重重地甩到了附近的建筑物上,血肉横飞。接下来就是投石机,连接处在压力下轰然断裂,炸裂成了一片片零件,落了下来割倒了更多的小马。

最后轮到了最近的建筑——那是埃斯特尔人从前居住的地方,有些空壳太不安全,无法使用——它们全部爆裂成了翻滚着的上千的碎片。

档案降落在一个异常寂静的战场上。埃斯特尔最后的堡垒成为了附近唯一一座仍旧屹立着的建筑,丝毫没有为她的怒火所动。数千名敌兵仍在向它涌来,不过她所有的公民都还安然无恙。对面的战场上有无数的敌人,他们太多了,不能挤在如此近的地方交战。

在很远的地方,尽管她的新眼睛还看不见,但档案还是看见了指挥官的金白旗帜。她把残破的军队留在了自己的大门前,开始向对面的军队走去。

她的角因她不断的施法而冒着蒸汽。她稍微释放了一些力量,放到最近的建筑只是开裂和变形,而不会在她靠近时轰然倒塌的程度。她调用了大量的魔法跟着她,但这不会永远持续下去。

现在档案就意识到了,她能感到自己的储备在流失。她本就应该更小心、更精确地引导这个力量,并保存它以防将来的紧急情况。

她不知道怎么办。

目前为止,档案只施了一分钟自己的法术。学习的时间要比这长得多。

当她走近时,一整个军团的小马冲了过来,天空中布满了箭、巨石和独角兽的魔法长矛。但它们全部都立刻转了向——全部直直地刺进了敌人的队伍之中。这次魔法没有突然奏效,她并没有像对他们倒霉的同胞那样把他们变成果冻。相反,所有冲锋的小马都撞上了一堵坚固的墙。她每走一步,几百英尺以内的小马不是滑倒就是被弹回去。

数千匹小马加入了战斗。死去的小马们要么是被同胞压死的,要么是被转向的炮弹刺穿的。无论她对那些威胁过她城市的人感到多么愤怒,档案都不希望对这些小马进行报复。

当她接近军队后方的时候,她感到很惊讶军队丝毫没有退缩。它的后备队伍包围着她,从四面八方压过来。当她终于走近了将军的位置时,数千匹小马早已被她的意志扔进了哈德逊河。

但将军没有。档案的魔法在她接近他的旗帜时变得越来越精确了,因此她破例允许他、他没有武装的侍从和军衔较小的将军们在她走近时留下来。

她径直走向穿金甲的将军。他仍然比她高,不过没有她记忆中那么高。

“你这个恶魔!”他朝她喊道,用魔法举起一把剑。她轻轻一想就融化了它,它撒在了他面前的地上,微微烧焦了他的蹄子。

“命令撤退,”她命令道,声音平静而响亮,周围的将军和小马都能听到。“你快让你的军队从我的岛上滚开。”

“永远不会!”他怒吼着,用几个强大的法术向她射来。它们之中任何一个都可能杀掉一匹毫无保护的小马。

档案只用了一点力就把每个人的每个法术都反制了,直到敌人上气不接下气,角像她的角一样冒着热气。“命令撤退。”

“你们都会死,被遗弃者!上帝把你们逐出天堂,我们面对的是你,上天会保佑我们!你不能——”

档案还不知道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不过肯定不包括她的通用施力魔法。她以这位将军的身体为中心,给予了他一个足以将一辆消防车扔过哈德逊河的瞬时加速度。

“你们中谁是副将?”她问道,把目光转向一小群身穿金边银甲的小马。

其中一匹陆马走上前来,她的脸上有一道疤,头盔上有一根红色的羽毛。“我。”

“命令撤退。”档案用蹄子指向河的另一边。“你将军的残片应该在那里等着你。日出前,你军队中的每一匹小马都得离开我的岛屿。”

陆马把长矛扔在地上,任其滚到亚历克斯的蹄边。“去吧。”她喊道,走到附近一匹手无寸铁的小马那。

他把一个大号角举到了嘴边,然后长长地吹了三声。与此同时,档案停止对防护罩施力了。

“很好,”档案朝新将军迈了一步。“我不喜欢杀人。你们不会让我再做这些了,对吧?“

“对对对,”小马回答道,她的声音低沉。“我们不会了。”

“很好。一旦你处理完伤者,你就得径直走回奥布里坎那。当你回来的时候,你得给我一个回信。明白吗?”

小马只是点头。

“你要告诉他你在这里见到什么。你要告诉他死而复生的不朽者很快就会来拜访他。如果他在我之前派任何小马来这里……我会亲蹄杀了他、他的顾问、甚至整个他的王室。我会让一个更讨人喜欢的小马来负责整个王国。”

小马的眼睛瞪大了,但她没有反对。“我会告诉他的。”

“很好。”档案转身背对着小马们。只要几秒钟的思考,她就完全掌握了她所需要的传送法术,这可以带她回到堡垒的大门。她施放了这个法咒,然后随着空气的一声巨大的爆鸣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