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富,范天顺带着樊城一众武将走了进来。
“值此大胜之威,将军为何不摆酒庆功?”牛富说。
范天顺哈哈笑着说:“若是府衙没有钱粮,老范愿意拿出家资庆功摆宴!”
“哈哈……”他们身后樊城众将大笑。
“摆酒庆功!”吴剑男说,拍拍手掌。
端着装着美酒,美食盘子的婢女走进来,她们把盘子放在桌上,然后走出府衙。
牛富,范天顺带着樊城众将落坐蒲团上,推杯换盏。众人纷纷举起酒杯。张贵,张顺兄弟走进来,他们见了众人也不招呼,径直走到吴剑男身边耳语,吴剑男面色一会儿阴沉,一会儿红润,一会儿握紧拳头连续拍击桌面。……很快他带着张贵,张顺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走出了府衙。
“你们所言都是实情?”他问。
“句句实情!”
“这也真奇怪!”
他仰望夜空,夜空上繁星簇拥着月亮,月亮惨淡的光芒照射着府衙中的溪水。溪水水面上散发着愁淡的光芒。四周假山,草丛中传来的蛐蛐鸣叫声,像是哀婉的歌声。
张贵,张顺兄弟张开嘴,又要再说什么,他摆了摆手,“我们先过去看看!”他说,带着他们走到李大家的庭院前。
他攀爬到树上,透过茂密的树叶缝隙,看向院落。院落里种植的青菜,在月亮的照射中显得焦黄,它们枯萎的黄叶子,迎着夜晚愁淡的风摇晃着。院落静悄悄的,只有晚风吹拂到树枝上发出来的沙沙声萦绕在院落里。透过窗户照射出来的油灯灯光,铺洒在窗户前有限的空间里,像是灰蒙蒙的白影子。借助着这一点光芒,可以看到院落里到处是杂草,垃圾。这一切似乎都预示着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可是屋里却没有传出来一点动静。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铁蛋的小脑袋从门缝中钻出来,他左右查看院落里的情景,看见院落里没人,他叫:“爹爹,……外面没人!”然后走出家门。
“哎呀!”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声,李大家从房屋里走出来。
“他怎么这样了?”吴剑男这样想着时,紧盯着李大家。李大家身上的长袍敞开着,头发蓬乱,脸蛋上有泪痕,他佝偻着腰身,背负着双手,走路时他的头颅始终不肯抬起来,他的脑袋像是灌注的铅块,深深的低垂着,他走着,走着,快到门口时,他慢慢转身,透过窗户看向屋里。
黎儿的影像映显在窗户纸上,她似乎正捂着自己的眼睛,无声地抽泣。
李大家的脸痛苦地扭曲,嘴角连续抽搐,紧接着长叹一声,低下头,带着铁蛋走出房门。
“爹爹……,咱们去哪儿?”铁蛋仰着白嫩的小脸,渴望地盯着他问,有一瞬间又回头看窗户纸上映显的黎儿影像。“爹爹,……咱们不管娘了么?”
李大家长叹一声,然后一句话也没说,带着铁蛋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铁蛋稚嫩的声音渐渐渺小。不一会儿,就仿佛晚风吹拂树枝发出来的沙沙声令人听不清楚了。
“他们每天晚上都出去吗?”吴剑男低声说,爬到树下。他倚靠着树干,透过茂密的树叶仰望着夜空。
“是的,教主!”张贵说。
“你们跟踪他们过吗?”
“跟踪过!”
“他们都做什么?”
“李大家多数时间在发疯!”
“发疯?”吴剑男疑惑地转了转眼珠。
“是的,他发疯!”
“大晚上的发疯?”吴剑男转了转眼珠,然后盯着李大家,铁蛋的背影。李大家,铁蛋的身影已经融汇在了黑暗里,像是两个飘忽的鬼影子,“走,我们跟上去看看!”他继续说,带着张贵,张顺跟着李大家,铁蛋走出府衙。
李大家平日里在街道上遇见熟人,总是抬头挺胸,趾高气昂的样子,今晚他遇见熟人,总低垂沉甸甸的脑袋,即便熟人跟他打招呼,他也像是没听见一样,默不作声地走过熟人身边,熟人回头看他,他佝偻着腰身,像是丢了魂魄的行尸走肉,晃晃荡荡地走着。他身边的铁蛋有些怕他,故意和他保持着距离。他走过街口。有几个互相搀扶着的叫花子向他走来,他们伸出手,向他乞讨。平日里,他遇见有熟人在场,碰见叫花子,他总会慷慨地掏出几个铜板打发他们,今天他只是呼喊:“滚开!”然后推开叫花子,继续向前走。他的熟人惊诧地盯着他,他走过街道,径直走进一个酒家。
酒家中没有几个客人,见他来了,互相交头接耳,然后惊惧地盯着他走出了酒家,站在柜台前的掌柜,痛苦地抽搐嘴角,他低垂着脑袋,瞪着眼,狰狞地盯着光滑桌面上倒映出的自己头像。掌柜僵硬地挤出笑容,走到他的身边。
“大管家要点什么?”掌柜说。
“还像是昨天晚上一样!”他说。
掌柜说:“您稍等!”然后向后堂走去。
铁蛋挪到桌子另一边,和他保持一定距离,怯生生地盯着他一眼,就低垂下头。
“这几日,他们每天晚上都来这里吗?”吴剑男压低声音,眼睛搭在捅破的窗户纸前。
“这几日,他每天晚上都来这里!”张顺说,向四周张望,他站在一棵大树边上,看到四周没人,他纵身跃到树杈上,躺下来。
吴剑男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的身影几乎遮蔽在茂密的树叶里,张贵站在了他曾经的位置上,背脊倚靠在大树上。
“有人和他接头吗?”吴剑男问,心里怀疑李大家在等皇城司的接头人。
张贵摇了摇头,“他没有和任何人接触!”
吴剑男看到掌柜端着酒菜从后堂走出来,他摆了摆手,张贵把接下来要说的话,咽回去了。
掌柜走到李大家身边,把一盘花生米,一盘酱牛肉,一壶烧酒放在桌上,然后回到柜台前,低垂着头,敲打着算盘。
算盘声噼里啪啦作响,酒菜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之中,李大家低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依然看着桌面上映显出的自己头像。铁蛋瞅瞅他,又瞅瞅桌面喷香的花生米,酱牛肉,伸出小手,抓向花生米。当他看见李大家抬起头,他急忙又把伸出的手缩回去了。
李大家长叹一声,他像是受气的小猫一样低垂下头。李大家说:“吃吧!”他看着李大家,迟迟不肯伸手再抓花生米。李大家又长叹一声,他急忙低垂下头,不敢与李大家的目光直视。
李大家拿起筷子,夹起一粒花生米,送到嘴里。半途中,他的手抖了一下。花生米掉落到桌面上。他急忙抓起花生米,送到自己的嘴里,然后手指压在散落在桌面上的盐粒子,粘上一点,急忙送到嘴里吸吮,有的盐粒子掉落桌面缝隙里,他的脸蛋几乎贴着桌面,吹着盐粒子,直到把盐粒子吹出来,他才再次用手指粘着盐粒子,送到嘴里吸吮。他瞥了一眼铁蛋,看见他依然低垂着头,他说:“吃吧!”铁蛋抓起一把花生米,痴迷地盯着往自己嘴里送服。他端起酒杯,为自己倒满一杯酒,然后一口花生米,一口酒,默不作声地吃了起来。
他喝了半壶酒,突然停了下来,整个人又像是刚才一样低垂着头,凶巴巴地瞪着眼睛盯着桌面上倒映出的自己的头像。铁蛋看见了,也不敢吃了,也低垂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