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南言愕然看着楚慕辞毫不犹豫泼了牛乳,重新倒了一杯塞进他手里,温热的手指似是不小心一般擦过他的泛凉的指尖,烫的他不自觉缩了一下。
祈南言感觉自己快要装不下去了,只能低头喝一口滚烫的牛乳以作掩饰,暖意顺着喉咙流淌全身,却唯独不及心脏火热。
楚慕辞挑衅看了一眼卑弦,心里得意,喝了我倒的,没喝你的。
接收错误信息的卑弦,误以为楚慕辞在说,瞧,你主子在我手里,你可真菜啊。
如果眼神能杀人,楚慕辞应该已经死八百回了,如果卑弦能动,现在应该不是站着,而是躺在地上,被楚慕辞打的。
祈南言吐出一口热气,神色淡然,“楚小将军,你还要压制本侯侍卫到何时。”
楚慕辞眼里闪过诧异,他特地绕开了少年,居然还被发现,忆起他爹以前说过,少年在未被下毒之前,也是一位恣意张扬,惊才绝艳的人,策马驰骋,踏灵摘花。
——毒
想起刚刚掌心下瘦弱的身体和冰凉的指尖,心中漫起一股名为心疼的情绪,从天之骄子沦为长伴轮椅,难怪少年周身萦绕着孤寂暮气。
楚慕辞撤了对卑弦的禁锢,下一秒就黑着脸后悔了。
卑弦刚一脱身就来抢轮椅的控制权,在他看来,这楚小将军不是什么好人,性格古怪,还没边界感,绝对绝对不能让主子落入这种人手里。
楚慕辞:好气哦,但又不能不撒手。
祈南言示意卑弦转个方向,转头就见某人抿着嘴,一副我不开心的样子,心中发笑,拿起杯子,提起棉绒包裹的壶,牛乳掺着蜂蜜的香甜随着氤氲的白雾飘散开来,将杯子推过去:“没有酒,楚小将军将就些吧。”
楚慕辞心头那点郁闷快速消弭,喜笑颜开,拿起杯子,“不将就,不将就,酒伤胃,牛乳暖身,正巧刚才在宴席上喝多了,这需要牛乳解解酒,谢谢成宁候了”,说着,将杯中牛乳一饮而尽,喝完还回味似得砸吧砸吧嘴,点评道,“比我以前喝的要好喝。”
说这话之时,楚慕辞眼睛看着祈南言,像是在说牛乳,又像是在说人。
祈南言只当他是在说牛乳,抬手欲又给他倒一杯,只是刚覆上壶提,一只大手紧随着盖在他的手背上,温热的掌心驱散了些许寒意。
祈南言抬眸看向大手的主人,只觉他的演技实在是拙劣,表面露出诧异的神色,眼里却是明晃晃得意的笑,弄得他想自欺欺人,认为这只是巧合都做不到。
唉,有点装不下去了怎么办?
站在一旁的卑弦瞪大了眼睛,他们主子,他们主子居然被轻薄了,哦,不对,主子也是男子,不能叫轻薄,卑弦绞尽脑汁都没想到一个好的形容词。
祈南言睨了一眼交叠的手,见他没有要撤回的意思,只能他先撤回,却被一把捉住了手,楚慕辞故作惊讶的说,“成宁候的手怎的如此冰凉,我天生体温高,我来帮成宁候暖暖手,也不用太感谢我,我天生侠义心肠”
卑弦:呸,没脸没皮,若不是不合适,真想上手把主子手抢回来,再把这个登徒子,不对,浪荡子,也不对,把这楚小将军打出去。
祈南言:“..........”
这一个小世界的阿辞,脸皮着实厚了些,依稀间,仿佛回到了阿辞还是太子的时候,只不过那时候阿辞除了开始抢婚胆子大了些,关于肢体动作还是会看依着他的想法来,不像这个世界,直接上手。
祈南言试着抽出手,却没成功。
在楚慕辞看来,少年这点力道,还没他在边关养的狸奴手劲大,啧,还是要好好养着,生龙活虎的才好啊,到时候抓起人来才带劲。
祈南言半是无奈半是抱怨道,“你弄疼我了。”
这句话比圣旨还好使,只见笑意张扬的小将军,此刻却紧张捧着他的的手细细查看,细的像是不放过丝丝寸寸。
楚慕辞懊恼看着少年手背的红痕,在他看来,就像是白玉有了瑕疵,赶忙掏出怀中伤药细细抹了上去。
这一操作看着卑弦目瞪口呆,这是什么奇幻发展,好端端的怎么抹上药了,瞧那楚小将军细致的样子,看着那条已经没了的红痕,卑弦差点以为他家主子手受了很严重的伤。
这一次祈南言倒是轻而易举就将手抽了回去,楚慕辞见少年眼神复杂看着自己,脑子一抽瞬间回过神来,明白自己刚才的行为确实有些逾矩,毕竟他们才刚认识,严格来讲,连认识都不算。
祈南言淡声道,“楚小将军,你该回宴会了”,说完,祈南言就示意卑弦推他离开。
卑弦有一种解脱的感觉,恨不得轮椅有八个轮子,飞速带主子离这个怪异的楚小将军远点。
“等等。”
身后传来楚慕辞的声音,卑弦本想不理,但祈南言却让他停下,楚慕辞掠到祈南言身边,递过来一个精致荷包,僵硬咧咧嘴,目光游移不定,“这是我们那特有的玫瑰饴糖,很香甜,吃完后,香味能在嘴里弥漫很久。”
祈南言仰头看向楚慕辞,青年的眼眸比灯火明亮,那里面是不加掩饰的赤诚,埋藏着心疼和细微的欢喜。
楚慕辞本想说,若是你觉得药苦,就吃颗糖,这样就不会觉得苦了,但转念一想,毒药折磨很苦,药很苦,坐在轮椅上很苦,春日裹着厚实的白狐大氅很苦,已经有那么多苦了,就不要再听到苦这个字了,他希望他能甜一些,再甜一些。
见他不动,楚慕辞拉过他的手,将装着糖的荷包放在他手中,又为他整理了一下大氅,确定不会有风灌进去后,才转身离开,由明亮转向黑暗,漆黑的夜吞没了他的身影。
祈南言攥紧手中的荷包,眼中划过笑意,嘴唇微弯,周身那淡漠疏离的气息仿佛被青年的热情所驱散,此刻才真正像是有了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