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清晨,岑济先去了厨房把昨晚做好的茶叶蛋给热了,开火热锅烧了一锅开水,水开的时候刘拐子刚好来了。
于是面条下锅,茶叶蛋丢进碗里,一老一少拿起筷子捞起了面条,岑济拿着大铁勺子舀了两大勺鸡汤浇在了面碗。
“这才叫过年嘛!”刘拐子笑得嘴都合不拢,端起碗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岑济觉得这面条味道有些淡,便想从碗橱里搞点咸菜来吃,结果被刘拐子一把拉住:“大过年的吃什么咸菜疙瘩!”
原来这年初一也是年头,这年头就不能吃咸菜什么的了,不然这一年就都得吃咸菜,岑济只好放下咸菜罐子,跟刘拐子一起头对头吃着面条。
面条吃完,岑济二人互相说了会儿吉利话,让刘拐子中午自个在家吃饭,便去房间里提上了拜年的年货。
年货都拜托桂枝大嫂提前用牛皮纸包了,外面用草绳绑好,拎出了两个拉手,颇为方便。
年货都是六样:白酒两瓶、红糖两斤、香烟两包,糖果、饼干、罐头各一份,讨个喜庆。
先去了周有才家送了一份,毕竟这大半年照顾自己颇多,又是长辈,送一趟也是应该。
金凤婶子热情地端了茶叶蛋出来让岑济吃,周有才也给岑济泡了杯茶,岑济赶忙起身接过。
吃了一颗茶叶蛋后,金凤婶子继续劝说,岑济一肚子面条和茶叶蛋,实在是吃不下了。
周有才看着乐呵,点着香烟跟岑济说话:“岑老师啊,我这话你记了,拜年的时候吃蛋要吃双数,要是吃不下就不吃,不然主人家可不会高兴!”
原来还有这么一条,岑济心里嘀咕,看来马上去鲁求英那里自己要小心了。
“怎么没见阿军过来吃饭,他昨晚打牌饿了,我家没卤熟的茶叶蛋都给他干了几个!”岑济有些疑惑。
“哦!他昨晚回来又跟他大哥、嫂子打了几把掼蛋,一直快到天亮才被我赶回家睡觉!这会儿估计还在睡吧,一会儿我去叫他,没相!”
闲聊几句后,金凤婶子也凑了过来:“这掼蛋打起来可真就忘了时辰,眼睛一睁,天就要亮了!”
眼看天已经大亮,岑济赶忙告辞,回家拎着年货继续往鲁求英家里去。
鲁求英有两个儿子,眼下都在当兵,虽说这事儿让人艳羡,但也愁坏了老夫妻俩,毕竟在部队里好是好,可婚姻大事却是耽搁了。
今年更是一个都回不来,从周有才家里离开的时候,周有才特意交代了岑济,可不能提到这事,免得老两口难过。
岑济心里揣着嘱咐,脚踩着冻成针样的泥土,发出咕吱咕吱的声音,路边的树上都挂着白霜,雾气一团一团的在半空飘移。
到了莲花生产队,老远就看见鲁求英家院子里站着几个人,估计也是队里的晚辈来拜年的。
“快快快!进来吃茶叶蛋,中午就在这吃了!”鲁求英见岑济来了,连忙招手。
岑济赶紧进屋,放下了年货端起茶杯就喝,茶叶蛋确实不敢再吃,任老夫妻俩劝都不伸手。
“一会儿还得去小邱家,中午就不在这吃饭了!”岑济解释了一番,鲁求英也是一副惋惜的样子,只是让岑济有空就来。
鲁求英坐了没一会儿就直打哈欠,搞的岑济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支书昨晚也打掼蛋?岑济也颇有些玩味地打趣起来。
“他呀,打掼蛋没多大本事,就凭着一个嗓门大,喊得比谁都厉害!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打架呢!”腊梅婶子听到后,笑着把头从厨房伸了出来。
“去去去!我打掼蛋不比那几个老头子强,小春都乐意跟我一班!”鲁求英老脸一红,伸手虚赶了几下。
“都是那几个老的,教了好几把都教不会,急死我了!”鲁求英拍了下大腿。
岑济听完便开始琢磨,这掼蛋确实有瘾,不过这样也好,好就好在比推牌九、炸金花、二八杠这些来钱的赌博要好。
这大过年的,跃进大队不少人都趁着炒瓜子攒了些钱,可不能让他们趁着过年给送出去了。
这时,一个点子浮现在脑海里。
“支书,你看我们大队组织个掼蛋比赛怎么样?”
岑济想起后世里,不少单位到了年底,在放假前一晚,都组织一些文娱活动。
条件好的搞一些趣味运动会,条件差的买几副扑克,让大家打打掼蛋乐呵乐呵也是好的。
这掼蛋比赛办起来也是好处多多,既省钱又方便,几副扑克几张桌子,就能让一大群人热闹好一阵子。
在这个时候的跃进大队办起来,还能收获另一样好处,那就是利用掼蛋的长时间,压缩其他赌博类游戏的生存空间。
等到以后经济发展起来了,各项文体活动都出现了,大家也就不再只通过赌博这种方式来取乐或是打发时间了。
听完岑济的介绍后,鲁求英眼睛里的倦意一扫而空,他激动地站起身来在堂屋里踱着步。
“这个法子好!也不要搞的太寒酸,大队可以拿点钱出来添个彩头!”
“这冠军嘛!就给一百,亚军六十,季军三十,钱花的不多,但是这比赌钱可好多啦!”
好嘛!岑济只是开了个头,鲁求英直接就把奖金给搞出来了,接着鲁求英又把板凳端到院子里,跟岑济商量起了赛制的事情。
本来在院子里喝茶的几人也都围过来听稀奇,岑济表示这掼蛋比赛不能拖得时间长了,毕竟过年就这么几天,不能耽误生产。
鲁求英连连点头,岑济便提出,从正月初四开始,到正月十四结束,过完正月十五,全队就得全部投入生产。
至于赛制嘛,可以按照各生产队来划分赛区,每个生产队按照人数选出两、三支队。
然后便是抽签分组,小组赛、淘汰赛,胜者组、败者组,最后一路决出冠亚季军。
“这么复杂?大家能玩的明白吗?”鲁求英有些担心。
“支书,这还能比掼蛋凑同花顺复杂?”
“哈哈哈!说的是,这同花顺凑起来可真伤脑筋!”
眼看着太阳已经高挂,岑济不再耽搁,自己还有未来老丈人家没有跑呢!
把一些具体的办法和规则写在纸上交给鲁求英后,岑济便起身回家准备去未来老丈人家拜年了。
“怎么到现在才来!”邱慧娟帮着岑济推着自行车,嘴巴嘟着推了岑济一把。
邱慧娟今天穿上了岑济过年前送她的一身行头,看上去就跟后世的姑娘差不多,让岑济有些恍惚,今夕是何年啊!
中午照例是跟邱家森喝了个痛快,不过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岑济还是留了点底子,免得闹笑话。
吃过饭,三人端了小茶几在院子里闲聊,岑济端起茶杯:“那个,你们听说过掼蛋吗?”
父女二人对此茫然不知,邱家森说自己跟同事有时会打打八十分、上游、斗地主之类的。
岑济见状便兴奋地给他们介绍起来,看来掼蛋的风还没吹到公社里来,自己可得给他们好好安利一下。
刚好学校宿舍里还有几个教师,这会儿都吃过饭在院子里晒太阳,听岑济说的天花乱坠的,有好事的就直接进屋拿了扑克,表示要岑济好好演示一番。
“10、J、q、K、A!顶天同花顺!我先走了!”
“唉哟,刘老师你跑那么快干什么,我这一手牌走不掉喔!”
“我这不是看你半天出不了一张牌,怕影响咱们先走嘛,没事没事,这把我们保底升一级!”
没一会儿功夫,院子里就聚集了十几个人,大家都在看这掼蛋怎么个打法。
人一多,这气氛就起来了,尤其是在后面看牌的比打牌的还激动,恨不得自己上场才好。
邱家森跟岑济打对家,有岑济这个老手带着,连打了三把“A”,给邱家森乐得不行,直呼过瘾。
后来在其他人强烈抗议下,岑济不得不退下牌桌,换人上场,这下桌上一群菜鸡互啄,大家反倒乐趣翻倍。
一晃到了晚上,岑济吃饱喝足,邱家森碗一放下就跑到院子里找人打掼蛋去了,留下邱慧娟收拾。
岑济帮着一起洗了碗筷,拉着邱慧娟出了门。
“外面还怪冷的!”邱慧娟朝手掌呵了口气搓了搓。
“来!我咯吱窝底下暖和!”岑济不由分说,便把她两只小手塞进了自己腋下夹着。
“哎呀!你怎么这么坏!”邱慧娟急的把手往外直拽,脚下一个不稳,摔在岑济怀里。
“嘿嘿!这下可就不冷啦!”
“别被人看到了!”
两人腻歪着往旁边走去,到了一棵海棠树底下,邱慧娟总算是抽出了手。
岑济从口袋里摸了一把东西出来:“娟儿,给你看个好东西!”
“不看不看,你就知道耍流氓!”
岑济也不恼,呵呵笑着,掏出打火机啪嗒一声点着火,把手里的东西点着了。
“啊!这是什么东西?”邱慧娟被岑济手里的东西吸引,凑过来瞧,岑济把那玩意塞进了她手里。
“这是嗞啦吗?”邱慧娟歪着头问。
“嗞啦”是一种土制烟花,在这时候的农村里十分流行,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大集上总会出现几个老头。
在一个偏僻摊位上,摆着一摞摞的小纸卷,纸卷大概吸管粗细、半尺来长,具体规格视老头手艺来定。
纸是极薄的白纸,里面裹着火药,定价在一毛钱十根、二十根不等,粗的就贵些,细的就便宜些。
用手捏住一头,点燃另一头,这“嗞啦”就开始燃放,一点点地向外炸小火星,噼里啪啦总能炸上分把钟。
这也是农村小孩为数不多的过年玩具,比鞭炮安全,比烟花便宜,大人们也乐得买上几把让小孩玩上一阵。
岑济本想说这叫仙女棒,可转念一想这东西叫啥仙女棒啊,小时候不就叫它“呲花”来着。
“这叫呲花,比嗞啦要高级一点!”岑济又抽出一支,在邱慧娟手里那根呲花上引燃了,让她一只手拿一支。
邱慧娟两只手摇了起来,开心地笑:“这好看,还不响,炮仗炸起来吓死个人!”
岑济看着她的样子发出了猪哥笑,趁着她伸着两只手,一把抱了过去。
“别动喔!火星子把衣服烫坏了可不好!”岑济在邱慧娟耳边坏笑。
“你真是坏死了!”邱慧娟对此又羞又气,只好把头埋在岑济脖子下面。
在此敬告各位读者朋友们不要效仿,被打、被抓与我无关!
跟邱慧娟在外面点了好几支呲花,见天色不早送她回了家,发现邱家森还没回来,院子里家家灯火通明,掼蛋声此起彼伏。
“好嘛!这掼蛋打了都不要睡觉的了!”邱慧娟皱着眉头。
“要不晚上去……”
“你快走、快走!”
邱慧娟两只小手一个劲擂着岑济,岑济只好推上自行车,一步三回头地往家赶去。
结果一到队里,就发现大家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一见到岑济回来,立刻就有人涌了过来。
“岑老师回来了!”
“岑老师?他肯定知道!”
啥玩意儿?我知道啥?撞断不周山导致洪水泛滥、放清军入关这都是孙笑川干的!
最先跑来的是大家村的社员,岑济记得他叫王可定,论辈分还是王可牛哥哥,也算是后世岑济的叔叔辈。
“岑老师!大队真的要办什么掼蛋大赛吗?”王可定一脸兴奋,眼睛里好像冒着火一样。
旁边的人七嘴八舌,都朝岑济问了起来。岑济也是纳了闷,这消息怎么就传出来了?
“这、你们听谁说的?”
王可定从兜里抽了支红梅,给岑济点上:“上午我家二老表从莲花生产队拜年回来,说是支书准备拿五百块出来办什么掼蛋大赛!”
五百块?岑济眼睛一睁,怎么玩这么大了?
接着大家继续你一言我一语,岑济总算是知道了个大概,怎么每次这种事情自己都是最后一个知道,明明这事是我先提出来的!
原来下午的时候,各队都在传,说是大队出钱办比赛,冠军队伍拿两百,亚军一百六,季军一百二。
岑济听完也是哭笑不得,怎么这奖金还搞得有零有整的?
多的几十块,都换成猪肉,只要从各队选出来的队伍,一人发一斤雪花白的肥猪肉!
各生产队的名额也都定下来了,莲花、二龙墩生产队各三队,芙蓉、光明、红星生产队各两队。
然后抽签分成三组,每组四队,先打小组赛,每组前两名晋级八强,打淘汰赛。
淘汰赛抽签,捉对厮杀过后,四组晋级胜者组,四组落入败者组,双败赛制。
最后一直打到决赛,每场比赛都是七局五胜制,从正月初四下午一直打到正月十四。
初四到初六,是各生产队组织比赛,只要选出两三队就行;初七到初十,就是小组赛了;初十到十二,是淘汰赛;十三、十四两天分别决出冠亚季军。
好家伙,岑济直呼好家伙,这你们都搞的清清楚楚了,还来问我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