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哪位?”岑济起身问道,这人倒是一点都不客气,进门劈头盖脸的就问,好大的架子!
话一出口,岑济就有些后悔,这来人一看就不像是一般人,毕竟一般人可不会穿这么好的衣服,头发梳的板板正正,一看就是大有来头的人。
“倪书记?”沙永红一下子冲到前边,双手握住了倪修平的手摇个不停。
“你是沙永红书记!”倪修平笑着点头,跟着两人走到办公桌前坐下:“快坐吧,麻烦去把大队书记找来,我有个法子让他瓜子生意再做大一些!”
好家伙!这人果然不简单,沙永红这个样子,还喊他书记,那估计是县里的头头了!
听完倪修平说完,岑济赶紧出门把看热闹的鲁求英给扯了回来,这下大队部里可热闹了。
鲁求英一听县里的大头头也在,还要跟自己说瓜子厂的事,立马把在场内给周能军加油助威的周有才给揪了过来。
“老鲁,快过来,这是县里的倪书记!”沙永红拉着鲁求英跟倪修平介绍起来。
“鲁书记快坐,你是书记,我也是书记,咱俩也没什么分别嘛!”倪修平倒是能放下架子。
“我就开门见山了,我认为你们的瓜子厂经营还是要解放思想啊!”倪修平这话一出,岑济心里犯起了嘀咕,我这还不算解放思想啊!
要知道傻子瓜子也没自己迈的步子大呀!可倪修平接下来的话,倒是让自己心服口服,不愧是领导,水平还是高的。
原来倪修平在看了几把掼蛋之后,觉得这里面可以玩的门道太多了!
首先这玩意时间长,一局完整的掼蛋总要以打到“A”为标志,那时间一长,间歇时间就能利用。
喝点水、吃点零食香个嘴儿很常见吧?那瓜子作为绝佳的零食产品,既方便携带又味道独特,简直就是天生一对啊!
再者,这瓜子跟扑克,完全可以打包,既能用瓜子宣传掼蛋,又能用掼蛋带动瓜子销售,二者互补,这叫什么?这不就是双倍的快乐吗?
岑济听完顿时茅塞顿开,绝了这是!不仅是瓜子和掼蛋,自己完全可以再拉出好长一条产业链来。
瓜子饮料矿泉水,香肠碗面八宝粥。自己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要知道现在的饮料大多都是以玻璃瓶形式出现,陵谷本地也有汽水,生产方式也很简单,就是糖精和水,再往里头加气。
自己要是能把这条科技树给点亮了,那不就是三只猫咪加农夫三拳加哇哈哈合体?
等到了那时,还有什么不可能呢?
沙永红也是对倪修平的想法拍手叫好,见周有才和岑济都在懵逼状态,便开口打破沉默。
“老鲁啊,我也有个想法,刚好趁着倪书记在这,说出来供你们队里参考参考!”
岑济回过神来,一脸兴奋地点头,没想到自己一直以为没什么经营理念的行政人员,竟然有这么多奇思妙想,以后可要好好学习才是。
沙永红的法子更是有意思,他说自己从招待所待的那几十个外地商贩那里得到了灵感,刚才被倪书记的话一提醒,这法子才初步成型。
老东西还挺会给领导上相!
原来沙永红发现,这招待所里待久了,这些商贩自己就三三两两组合起来打起了掼蛋。
于是他便想到,能不能借助交通工具或运输场站,比如汽车站、火车站,向他们加大供货力度。
这样“第一香”瓜子就可以迅速传播,借助旅客、司机的流动,不断占领市场。
沙永红笑道:“你看,这一个车厢里头,几个人来自天南海北的,一边打着掼蛋,一边嗑着瓜子,不知不觉的就把钱、把生意给做了!”
高!实在是高!岑济已经想到,将来火车、高铁经过皖省的时候,列车员推着小推车叫卖“第一香”瓜子的场景了!
“好哇!我来万安公社之前,就有不少人跟我说这个沙永红不懂变通,我看这完全是谣传嘛!”
倪修平哈哈大笑,对沙永红很是赞赏,在互相交流几句之后,又把头转向周有才和岑济:“你们谁是厂长?”
周有才把胸脯挺得跟大鹅似的:“报告书记,我就是!”
“厂长同志,刚才我们的话你都听清楚了?可一定要加把劲,把这瓜子厂的事业搞的红火起来,让社员们生活赶快富裕起来!”
周有才其实就听了个大概,至于什么一边打掼蛋一边嗑瓜子,他也理解成了要发动社员去火车站卖瓜子去,不过这丝毫不影响他在倪修平面前表决心。
“请书记放心,今年我们一定把社队企业办好,争取产量翻一番!”
我滴乖乖!岑济差点把舌头咬掉,你可真敢说啊!
没想到倪修平倒是很高兴,站起来拉着周有才的手:“厂长同志,干工作就要有你这样的激情!”
接着又转向沙永红:“我们陵谷就是像这样的同志太少了,才导致我们的包干到户工作进展缓慢!”
沙永红闻言笑容一滞,屋内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倪修平眉头微皱,发现事情好像不是那么简单,正准备出声询问。
刘进喜这时恰好闯了进来:“支书、支书!夺冠了、夺冠了!”
打谷场上欢声雷动,一下子就把喜悦的空气灌进了小小的房间里。
“是哪个队?”鲁求英这时也是一喜,这刘大个子来的还真是时候。
“娘子军,是红星生产队的娘子军!”
啥玩意儿?岑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怎么周能军他们连两个女同志都没打过?
不过这时候显然不好纠结这些,于是岑济眼神示意沙永红,沙永红一扫刚才的芥蒂,抓住倪修平的手:“倪书记,今天正好赶上了,我代表万安公社、代表跃进大队,请求您给队员们颁个奖吧!”
“对啊、对啊!让大伙沾沾书记的喜气!”鲁求英也很配合地鼓噪起来。
“哈哈哈!”倪修平哈哈大笑,手指着鲁求英:“你这个老同志,明明是我沾沾社员们的喜气才对!”
于是众人走出门外,把倪修平簇拥在中间,鲁求英带着大队干部疯狂比手势。
“同志们、同志们,大家欢迎县里来的倪书记给我们作指示!”鲁求英又是高举双手开始鼓掌。
王可定夹在人群里嘀咕:“县里这都多少年没来人了!”
“估计是他们也想打掼蛋了,来找我们拜师的!”
“那可定你吃亏了,他们肯定找冠军学,不找你学!”
倪修平作了简短的讲话,祝贺了跃进大队在过去一年里取得的好成绩,又对今年的发展寄予厚望。
同时也希望社员们再接再厉,在公社和大队带领下把家乡建设好、发展好,顺带提了三个方面、九大要点……
刘拐子在下面站着时间久了,腿脚就不太利索,便伸手抓着周能军胳膊,周能军回头对刘拐子抱怨:“讲这许多废话,到底什么时候发钱啊!”
刘拐子灵机一动,摇了摇周能军的胳膊:“你瞧好吧!我有办法让他马上发钱!”
周能军心下一喜,便跟刘拐子咬起耳朵来,没过一会儿,刘拐子突然歪歪扭扭地朝倪修平走去。
这时候倪修平正讲完第一个方面,对自己刚才的遣词用句有些不满,正准备清清嗓子继续发言,突然发现一个瘸腿老头儿跌跌撞撞地就往自己这来。
眼看着这老头儿脚步不稳就要摔倒,赶紧伸手扶了一把:“老人家,你这是怎么了?”
“唉哟!我这个要死的,老汉眼睛不好,我看你在这上面又是招手又是点头的,还以为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在喊我回家吃饭呢!”
倪修平有些尴尬,自己这相貌堂堂的样子,你确定没认错人?
刘拐子也不理他,在他身上擦了擦刚擤过鼻涕的手,就朝着支书大喊:“支书啊!你不是说打赢了掼蛋就发钱吗?不是耍赖吧?”
鲁求英怎么不知道这刘拐子打的什么主意,不过眼看着天色不早,也就借坡下驴:“发、发!马上请倪书记亲自发!”
刘拐子挡在倪修平眼前,把手在身后比划了一下,周能军这瞅准机会奔上前来:“爸!爸!你这往哪跑呢!领导要给咱们发钱啦!”
周有才眼睛瞪得溜圆,脸上青一块白一块,打谷场上的社员也是哈哈大笑,尤其是芙蓉生产队的社员,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倪修平也不明就里,还以为大家都是为了发钱兴奋的,就伸手找鲁求英要奖品。
鲁求英从洪步春手里接过一沓子红纸包好的奖金,双手递给了倪修平。
倪修平给“娘子军”队颁发了冠军奖金,一人一百,钱小芬和叶小翠高兴地直蹦,红星生产队的人也都欢呼雀跃。
也不知谁起了个头,还唱起了《红色娘子军》的歌:
向前进 向前进
战士的责任重
妇女的冤仇深
古有花木兰
替父去从军
今有娘子军
扛枪为人民
……
在倪修平谦让下,拉着沙永红一起给第二名“芙蓉王”队颁了奖,又和鲁求英一起给第三名“向前进”队颁了奖。
接着便是噼里啪啦响成一片的巴掌声,倪修平也是心满意足,这次下来调研走访,确实收获不少,这次回去能好好谋划一下今年的工作了。
最后参赛队员手提着奖金和猪肉向大赛筹办方跃进大队表达了感谢,现场群众一起祝贺本次比赛圆满结束。
所有人都是开心的,唯独一个人是痛苦的,那就是在田野上奔跑的周能军。
“我没喊刘拐子爸啊,我喊的是你,我看着你喊的!”
“你、你给老子站住!”
周有才扶着腰大喘着粗气:“踏马的,这怎么干了厂长,还跑不动了呢?”
天边晚霞如火,大地积雪尽销。
今年立春跟春节是同一天,也就是无春,但跃进大队的社员们此刻却感受到了春天的气息。
漫长的冬季已经快要过去,农田里的泥巴一天比一天泥泞,河边的杨柳也在在春风吹拂下扭动着腰肢,即将发出新芽。
一年中还有比这时节更好的日子吗?
一列火车拉着汽笛缓缓靠站,列车员打开车厢,涌出无数乘客。
一个穿着土里土气的汉子背着个大包走下月台,朝身后看去,另一个披着呢子大衣的男人随即跟上。
二人下了月台,经过检票员,一路随着人流往外走去,空气格外湿润,让两人颇有些不习惯,不由得松了松领口。
“大哥,这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怎么过?我告诉你,一天比一天好过!”姚中彬捏着手里的报纸,从指缝里漏出几个字来:关于…建设深…特区,扭头望去,高耸的火车站门楼上挂着个时钟,时钟上面是三个大字:
广州站
车站门口人流汹涌,不少穿着牛仔裤、皮夹克的年轻人神色匆匆,还有几个戴着蛤蟆镜的人扛着录音机随处走动,录音机喇叭里传出铿锵的旋律:
浪奔 浪流
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
……
铜都立新煤矿,这里热闹喧天,正在举办一场婚礼。
新郎满脸笑容,客气的招待亲朋好友,连过来拉货的司机都被请进去吃了一顿。
汪朝东手里攥着一把糖果,兴奋地跟周围的工人打听新人的姓名,又过去敬了一杯酒,讨得了一包喜烟。
“新娘子漂亮哩!这新郎官也是个有本事的,家里置办的跟城里迎宾馆一样,电灯、电视、缝纫机,要什么有什么!”
汪朝东听完也羡慕非常,吃过饭跟着大伙一起去在窗外看了一眼电视,崭新的黄山牌十四寸,画面一个雪花点都没有,真带劲啊!
点燃一支香烟后,汪朝东开着卡车往东开去,心里却还惦记着那台电视机。
“这次货拉完,得跟岑老师聊聊,请他指点指点,光靠这小打小闹的,挣得都是辛苦钱啊!”
烟气从车窗冒出,飘散在春天的空气里。
汪朝东关上了车窗,他得在正月十八前把货物送到陵谷去,他还有一场订婚喜酒要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