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轩。
午膳时分,甄嬛无意识的搅拌着面前的一碗清粥,崔槿汐见她心不在焉,心中微微一叹,正待上前劝慰两句时,殿外却忽然传来了小夏子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甄嬛面色依旧,直到崔槿汐轻轻扯了扯她衣袖,这才起身对着正往殿内走的皇帝一礼道:“皇上万福金安。”
“快起来吧,”皇帝边走边瞧了一眼桌案上的膳食,关怀道,“在用午膳了?可还合胃口吗?”
甄嬛起身,垂眸道:“食不知味也好,食髓知味也好,都是御膳房的手艺,臣妾不敢挑剔。”
皇帝听出她语气中的冷淡,伸手按住她肩膀,道:“坐下。”
将人按到座位上,才又接着意味深长道:“御膳房的菜式要顾及所有人的口味,不会因一人格外迁就,就如朕,也要顾全大局。”
“是,臣妾明白。”甄嬛淡淡道。
“眼下时疫那么厉害,华妃和两位江太医提前研制出时疫药方,也算是将功抵过,至于茯苓的家人,念在他们幼子尚在襁褓,能诚心悔过,还愿意站出来替眉儿洗刷冤屈,朕已决定免其死罪,将他们流放宁古塔。无诏永不得回,也算是解了惠贵人一点冤屈。”
甄嬛抬眸,目中露出些倔强,“陷害眉姐姐,茯苓并不是主谋。”
“朕知道,”皇帝身子前倾,揉了揉手里的碧玺手串,凑近她保证道,“眼下用人之际,没有办法,惠贵人的事,朕没有忘记,也不会轻易放过。”
话已至此,多说已是无益,甄嬛不置可否道,“皇上龙体安康要紧。臣妾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就好,只是这些日子,朕恐怕会冷落你些。”皇帝安抚道。
“皇上忙于朝政,臣妾明白。”甄嬛眉目低垂,仿佛顺从。
“那朕走了。”皇帝轻轻摸了摸她脸颊,随即转身大步离去。
“皇上起驾。”小夏子高声朝外道。
待皇帝远去,甄嬛怔怔独坐在桌案前,神情有些麻木,崔槿汐见状,忙上前开解道,“皇上眼下乌青,看样子近来确实是劳累了。”
她话落,甄嬛也生不起热切,语调空洞,既无动容也无关怀,只是木然地顺着她话道,“皇上昨夜劳累了,吩咐小厨房做碗参汤,送去养心殿。”
“小主,皇上也是有无奈之处的。”崔槿汐再劝。深宫中的妃嫔最忌钻牛角尖,可甄嬛如今的样子,却俨然已开始有走进死胡同之象。
果然,只听她失落的语气中还带着几分寞然失笑,“后宫中,女人的前程与恩宠,都在皇上的枕榻之上,皇上的大局亦是如此,两情缱绻间,就能消弭硝烟。也算默契。”
“这在宫中都是寻常事,小主不必太介意。”崔槿汐伸出手,放在她手上,耐心地劝慰着。
“我不是介意,我是失望。”甄嬛忽然声音有些激动道,“我从没想过那晚皇上会疑心我,他竟以为是我故意寻来茯苓的家人,到他面前演了一场含冤莫白的戏!皇上多疑,我是知道的,尽管当时他错怪眉姐姐时,我也曾想过,会不会有一天他也不信任我,可是事到如今,我还是那么难过。”甄嬛说着,眼泪情不自禁地一颗颗滑落。
崔槿汐道:“这嫔妃之间的争斗、是非,都是最不重要的,重要的是皇上愿意相信谁,所以小主与其在这里伤心难过,不如多想想该如何让皇上少疑心。”
“为什么不说,让皇上不疑心呢?”甄嬛委屈道。
崔槿汐叹口气,“小主若觉得做得到,也可以这样说。”
……
皇帝这几日虽日日去永和宫探望安陵容,但晚上安歇却常留宿在华妃处,是以几夜温存,早让华妃将那几日生出的不满与怒气消弭殆尽了。
翊坤宫,皇帝匆匆赶来陪华妃用午膳,华妃为他夹了一块鸭肉放进银盘,才娇声道,“皇上刚才不是去陪莞贵人用午膳了么,怎么又舍得来臣妾这里?”
“朕没吃饱,想念爱妃这里的燕窝红白鸭子八仙锅了。”
“皇上就只是想念臣妾这里的菜品?”华妃将玉筷往桌子上一放,有些气呼呼的别过了头。
“不然呢?朕每次来,你都在生气,朕还能是想看你发脾气了?”皇帝不管她,自顾自的吃起饭菜来。毕竟看了一上午的折子,肚子还当真是有些饿了。
“皇上~~”华妃不满地娇呼一声。
“满宫里就你矫情,你看看哪个宫里的妃子待朕不是事事温柔,小意奉承,偏你,每次还要朕反过来哄你!”
“明明是皇上食言在先,说好时疫后要封赏臣妾的,转头却将功劳给了,给了她。臣妾如何能甘心?”华妃不服气道。
“强词夺理,”皇帝放下碗筷,戏谑道,“你当初耍性子对眉儿做了什么,还用朕再说地更明白些么?还是说要朕把茯苓的家人带到你面前,与你对质一番?”
“啊?”华妃一愣,倒是忘记了这一茬,忙放软了语气道,“皇上~,臣妾已经知道错了,今后一定会好好补偿沈家妹妹的。此事便莫要再提了,好不好?”
……
永和宫,家人的事情得到解决,安陵容也终于得以放下心中包袱,开始专心地养起身子来。
而延禧宫的夏冬春,则因得到安府被皇帝派兵严密驻守的消息而开始暗自不安起来。
一则彻底失去了荷香的消息,二则因为皇帝在松阳的驻兵而无法轻易摸清松阳那边的具体实情,正是左右为难。
小贵子从她这里得知内情后,心中着实有些不好的猜测,但因安府之事如今已被皇帝强势插手,是以也不敢轻易就对安陵容露了消息。
至于前朝,卓子山叛乱,皇帝正值用人之际,愈发倚重年氏一族。
只是这些宫外的征战,终究离后宫远了些,宫妃们除了每日感受到华妃的气焰日益嚣张,并无多少其他实感。
安陵容出月子后,皇帝命内务府择吉日为她举办了贵妃的册封礼。面见太后时,太后看在她千辛万苦生下弘佑的份上,除了叮嘱她几句一定要敬奉中宫外,最终也没有过分地去为难她。
皇后则因皇帝渐渐又开始宠幸华妃而深感后位受到威胁。毕竟,上次若非是因为安陵容骤然生子,且还被华妃盗取了时疫功劳,兴许皇帝一开怀,这贵妃的位子,当时随手就指给了华妃也未可知。
相较华妃与安陵容,她倒宁愿是家族势力微不足道的安陵容上位。
是以,在面对安陵容参拜时,虽然心中十分地五味杂陈,但面上却好歹还能装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