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过,四月十四。
近十五,月华如潮。
可能是主人家小孩的房间,虽然这里破败早没了人气,但不难看出这间房里的小主人以往的日子。
应该是不愁吃穿,集宠爱于一身。
姜楠来到房间的案桌前,抬手轻轻地拂过。
猛然发现,案桌上的书籍似乎被人移动过,所以留下了一道并没有覆在原位的痕迹,留下了灰尘和书籍错位的模样。
她好奇地伸手,将盖在上面的三本书移开。
【姜楠,是你么?】
“咯噔”一声。
看清简体字的姜楠手中一软,三本书相继落到了地上。
她心跳加快,害怕地环顾四处。
桌子上的刻字,让她回想起听潮阁外有人在监视她,因此才提前在这儿刻下了字?且还是简体字?
慌乱间,她瞥见案桌上的另一堆书籍。她双手颤抖着,鬼使神差般,将这堆书挥开——
【不要害怕,我是沈正,也就是沈一正。】
【你千万别去宗祠,那里很危险!】
姜楠惊恐地捂住嘴巴,害怕地往后退去。
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一绊,跌坐在了房间的床榻一旁。
沈一正……会简笔字?
他知道她会来?
所以提前留下了信息?
姜楠视线游移,她自认为自己是个唯物主义者,因此她每次思考猜测不是说特别理性,但总会基于一些实际之上。她也明知这个思路一定是对的。
但……她还是忍不住地……
觉得自己倚靠着的,身后……
那床褥之上,正跪坐着——沈一正!!
他在看着她,然后发出阴森的笑容,接着一点点的朝她伸出手来。
如吴国那日一般,一手环住她的肩,另一只手环过她的腹部,将脑袋抵在她的肩膀,露出獠牙,重重地啃噬她的肩膀……
她那自我保护的可悲又脆弱的结界,她许多不敢承认的事情……
……
姜楠呼救不出,她微弱地喘气,缓缓地扬起头,察觉到那无形的手探入了她的口腔,按住了她的后槽牙。
“姑娘?姑娘?”
屋外传来了湘珠的呼唤。
可姜楠发不出声,就像是被藤蔓缠绕,将要溺死的人一般。
“姑娘?!”
湘珠踏入房间,瞧见姜楠诡异的姿势——
她坐在地上,靠在床沿,两手随意落地,脖颈伸长,下巴微扬,嘴巴张开,整个人似乎是在颤抖。
湘珠忙蹲下身,轻轻捧住姜楠的脸颊,“你没事吧?”
她见姜楠毫无反应,她想起在这地方只有以念跟沈一正学过医术。忙呼道:“阿西,你快过来!姑娘出事了!”
以念匆匆而来。
他同湘珠一般,蹲在姜楠身前,捏起她的手腕,他眉头一蹙,“快把窗户打开通风!”
崔九和湘珠忙动身开窗,而以念则是取出怀中的针囊开始对姜楠施针。
随着四月的风袭来,姜楠渐渐地恢复神志,害怕地一把抱住刚蹲下身来的湘珠。
湘珠一愣,随后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与以念问起:“阿西,姑娘怎么了?”
阿西将针一根根收起,“这儿太久没人,空气稀薄,加上姑娘方才似乎被吓到了,呼吸急促,才如此这般。”
“不是的……”
姜楠抱住湘珠,两只手抓住她的衣摆,将头埋在她的肩上,细若蚊蝇地呜咽说道:“有人,有人在我后面……有一个人……”
几人对视了一眼。
姜楠背后是一张床,床上是一团被子和一方枕头。
但持有怀疑的他们还是打算掀起被子看看。
湘珠抱着姜楠,一手抽出后腰上的匕首,另一只手抚着姜楠的后背。
而另一边。
阿西拔出腰间的长剑,崔九取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门外的管年虽仅剩下一只手了,但还是取出匕首,示意一旁的素娥躲好。
阿西和崔九两人并行,分别来到床铺的前后,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紧接着齐齐抬手抓住被褥,猛地一掀。
登时,一窝藏在被子底下,密密麻麻的蚰蜒,四散跑开。
看得众人头皮发麻。
湘珠见此,忙一把抓过姜楠的手臂,扯着她往屋外跑去。
……
“里头没有人。”
探查一番的以念匆匆而来,与正在月光下,靠在一旁的姜楠说起。
“没有人吗?”姜楠脸上不知是月光照拂还是什么,极其惨白。
她抬手一点点抚上沈一正曾经咬过的地方,那里如今早没了伤痕。
“姑娘可知道看到的是谁么?”湘珠耐心的询问。
其余几人则是若有所思的对视。
这间房间里,灰尘遍布,一开始除了姜楠的脚印之外便没有他人。湘珠这般询问,是怕姜楠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出现了幻觉,想试探问出缘由。
姜楠紧张地吞咽喉间,在众人围在她身边关心询问中。她这才抬手再次轻轻地指向房间的那张矮桌,低声道:
“那边,有些字……”
以念与崔九再次前去查看。
“这是什么字体?”崔九问起。
而以念不过是看了一眼,瞬间明白了什么。
这种字体,他以往跟在先生的身边看他教过以昉,因此他久而久之的便认识了一些。
他先打量字体,又注视着门外瑟缩在一边的姜楠。
他冷笑了一声,随后当即抓起一旁的篆刀,便对着这些字进行毁灭。
听见篆刀消磨木头的声响,姜楠回过神,忙转身朝着以念而来,“你在做什么!”
“你在意么?”以念当即冷声反问。
姜楠一怔,犹豫道:“我…我为何要在意。”
“你既然不在意,何必要关心?”
见姜楠无言,以念回过身,垂着头继续将桌子上的字给抹去,“姜姑娘知道么,一个站在悬崖边上的人,他所走的每一步,必将是深思熟虑。可他偏偏在悬崖的对岸看到了一直想要触及的人,因此他走了一步又一步不合理的走法……”
以念的眼眶里蕴起泪水,“我知道姑娘受过委屈,所以怨恨他。我也不会劝姑娘试着了解他。毕竟逝者已逝,生者成追忆岂不是痛苦?”
以念将手中的篆刀往案桌上一抛,尖锐的篆刀深深地扎在了坑坑洼洼,看不清字迹的划痕上面。
“字迹得毁去,若不然会成为危险。”
罢了,以念从姜楠身边擦身而过。
姜楠含泪侧目看着没有任何沈一正痕迹的案桌,不知为何她悲从中来。
……迟了,不管是什么,都迟了。
……
“乔姑娘,家主请你去祠堂问话。”
听见小院外传来府上管事的声响,姜楠唇畔勾起一丝苦笑,摇了摇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