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眼睛瞪大,盯着她肩头明显还很新的伤口,反应了许久。
好片刻,烛光被窗户缝隙中漏出的风吹得晃动了两下。
姚荀跪着直起身子,眼中含着清泪,但神色里,满是悲戚。
她的两个弟弟都没有了,如今,只剩她的爹娘了。
她太清楚齐越的手段了,若是郡主真的嫁给他,自己最后的价值被榨干,便再无可用之处了。
到那时,别说自己的爹娘了,就是自己,都会死在这江陵中,消失得悄然无息。
姜离身处位置高处,她垂着眸,眉眼间的震惊没有丝毫的掩饰。
一滴清泪自姚荀眼里落下,她打了一个噤声摆手的手势。
‘快走吧,郡主。’
姜离深呼吸了一口气,视线转而重新看向手中的信纸。
她逼着自己,重新将这封信看了一遍,
密密麻麻的字迹里,透出的只有喘不过气的绝望。
【郡主,离开这里,离开江陵吧。】
【齐越绝非善人。】
【侯府里处处是眼线。】
【姚姚此来江陵并非自愿,齐越以姚姚的家人做要挟,逼迫着我沦为床笫之妓。】
【郡主此行,也由齐越作梗其中促成。】
【江陵中人知晓郡主命格一事,妄图将郡主长久留于此处以保江陵国运。】
【万庆国已于两月前,被江陵覆灭。】
【齐越妄贪统一已久。早已暗中布控对蓬莱动手。】
【右统领此番回蓬莱乃是齐越之计,他让人在右统领的马匹上布置了瘟疫之毒,意图让瘟疫倾灭蓬莱。】
【郡主,江陵绝非善地,齐越绝非善人。】
【快走吧,郡主。】
【离开这里,再不要来。】
字迹到最后已经是有些扭曲,可以看出写字之人末了的急切和不安。
这一遍,姜离看的仔细又缓慢。
好一会儿,她咽了咽喉头,弯腰倾身伸手,将姚荀落下肩头的衣服拉好。
“去拿新的药来。”
事实上,姜离径直跪坐在了姚荀身边,她声音虽大,但明显是说给了侯府中的眼线听。
她将姚荀的衣服拉好,安抚的手抚过她的发,旋即大掌用力,一把将她拥入自己怀中。
声音几乎是贴着她的耳畔落下:
“姚荀,苦了你了。”
只那一瞬间,所有的事情串联了起来,在姜离眼中构成了完整的脉络。
姚荀眉眼悲怆着垂下,她甚至不敢抬手给郡主一个回抱。
从蓬莱至江陵,她受了郡主这么多的恩惠和相助,她不能看着郡主踏入这个深渊。
她终于,顺从了自己的心思一次。
如鲛珠一般的泪水决堤而下,姚荀靠在姜离怀中,许久都再未有动作。
她太清楚了,不论郡主是否嫁给齐越,今日这些话一说,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存活的退路。
入眼之处,是那扇随着夜风轻微而动的窗户。
姚荀张了张口,沙哑到不行的声音顺着姜离耳畔的落下:
“郡主,姚姚最后一次求您。”
“快走吧。”
姜离身子僵住,抚着姚荀头发的手同样顿住。
她终于明白了那日晚时,姚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又为何,齐越出现后,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离开。
齐越,竟是那样的人吗?
姚荀离开后,姜离一个人坐在矮榻上许久都没有动,那封信依旧被她捏在手里。
她看了许多遍,看到屋中的蜡烛都黯淡了不少。
信上的每个字,诡异的化成一根根利针,狠狠扎在了姜离的心头。
万庆覆灭,扣她命格,倾灭蓬莱。
桩桩件件,都让姜离无法置信。
那个在自己面前温柔如水的男子,竟有如此阴狠毒辣的手段。
戌时整。
屋外准时响起了敲门声。
姜离兀地回神,眉眼陡显凌厉,一把将手里的纸张团起,另一手瞬时将自己的衣襟拉了下来:“谁?”
“郡主,绣娘来了。”方钟的声音恭恭敬敬。
姜离赤着脚下了床,将纸张送于烛火上点燃:“等等,我上的药还未完全好。”
到底已经算是侯府的半个女主人,方钟多少比从前恭敬了不少:“好,待郡主整理好再让绣娘进去。”
余光间隙,方钟瞧看见屋子里的烛火似是有些奇怪地亮了一些。
一刻钟后,四个绣娘按照方钟的示意走了进去。
按照齐越的吩咐,他们要在明日吉时午时前将喜服做好。
为首的中年妇人心思很细,迈入屋子一瞬间便嗅到了有些不一样的东西燃烧气味。
“见过郡主。”四人行礼。
还是为首那个妇人,快速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姜离。
眼看着她衣襟处还未完全裹好,她松了一口气,全当那气味是药的缘故。
“郡主,奴才们来给您量身定制喜服。”
姜离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半撑着坐起身子,扫了一眼所来四人,看似斟酌,实则犹豫了片刻:
“好。”
四个人动作迅速,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将姜围了一个遍。
在主导位置上的妇人眉眼精准无误,甚至在量着姜离胸围时,将她受伤的位置空了出来。
姜离站着,双臂展开,任由四个绣娘在自己周身量着尺寸。
视线早就飘忽着不知看向了何处。
当务之急,她要赶回去蓬莱。
赶在小右子回到蓬莱前,拦下那被他带回去的瘟疫之毒。
“郡主莫要担心,明日早时我们便会将喜服送来,定不会耽误吉时。”
闻声,姜离思绪回了些神,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无妨,你们随心就好。”
四个人配合相当,仅仅两刻钟的功夫便将姜离的身子尺寸量了个精细,收好手中软尺,又将方才记录好的纸张折叠好收起。
“叨扰郡主晚时休憩了,我们这就退下了。”
姜离着手自己给自己将衣服拉好,声音柔柔起:“明日你们大概几时能送来?”
“我们……”后头一个女子刚要开口应声。
“郡主想要我们几时送来?”为首的妇人赶忙着打断了她的话音。
姜离系好自己里衣的腰带,眉眼注意到案桌旁地上所烧的些许灰烬残留,脚步自然迈出,披外袍的动作大了些,恰巧挡住了几个妇人的视线:
“卯时,可以吗?”
“是,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