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感觉到自己心口蹙得疼,她何时看见过机灵的小右子成了眼前这样局促又苍凉的模样?
她抬手,拦住了他。
小右子脑袋昏昏沉沉,根本无心再抬头去看拦着自己的人,抖抖嗦嗦往后退,想要避开。
姜离莫名有些气急,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小右子的肩头衣服。
不抓还好,这一抓,姜离心沉到了谷底。
小右子虽是太监,但说到底还是个成年男子,重量可见一斑。
但此刻,姜离几乎没有怎么用力的手,轻而易举将他整个人拽倒。
“咳咳咳咳咳……”咳嗽声剧烈不已,小右子身子单薄得几乎让姜离胆战心惊。
他勉力抬头,再度看向面前的人。
“你要去哪儿?”姜离声音有些沉闷。
抬起的那双眼苍茫至极,纵然面前之人的声音刻意加粗放沉,但小右子怎么会听不出来,是郡主的声音。
蒙面布条下的唇口下意识要笑,下一瞬,小右子忽的意识到什么,费力脱开姜离的手,踉踉跄跄往后闪躲:“郡……咳咳咳……”
姜离不是傻子,自然早就看出小右子的不对劲,快步跟上前:“你的马呢?”
“干嘛呢干嘛呢?”一直懒散躺着的老板见状,一个猛子陡然起身,往两人方向靠近,“不想给钱啊是不是?”
眼珠子骨碌一转,老板往外头瞥了一眼,看见姜离的马还在吃粮草,大掌一把重重拍在了桌子上:“给钱!”
“二十两!”
老板气势汹汹,直直逼近个子不如他高的姜离。
小右子身子虽然格外不适,但护主心切,一个扭身,挡在了姜离跟前,空着的另一只手还自觉地捂住了口鼻位置。
这病,断不能传染给郡主。
“你什么东西还护上了?!”老板二话没说,一个巴掌狠狠拍在了小右子的头顶位置。
本就孱弱的身子艰难地承受住这一巴掌,又是一个踉跄,小右子晃荡着伸手去扶住桌子。
“一个病秧子,要不是老子给你吃喝,你还能活?”
显然,他并未没有把小右子当回事,下一个巴掌已经再度扬起落下。
姜离动作神速,一个踏步上前,手掌只浅浅用了一成气力,已经扼住了男人的手腕。
“嗯—?”老板眼睛瞪大,似是不敢置信这个瘦弱如鸡仔一样的男子竟是能拦住自己,“想死是不是?”
驿站向来不受哪国控制,不知道多少人在这个驿站吃过亏,又无处寻法说理。
长此以往,这个老板愈发嚣张跋扈,就是杀死几个人也根本不在怕的。
捡到小右子的时候是个晚上,他在驿站后头的茅厕出恭,被那窸窸窣窣的喘息声给吓了一跳,本不打算管他,但小右子为了活命,将身上所有的银两都掏了出来。
更是允诺,自己有一身武艺,可以不要钱给驿站做事。
他得活着,为了郡主,为了二皇子。
老板这才里外嫌弃着将他拖回了驿站,却没想,小右子身上莫名而起的病症,愈发严重了。
鼻中一声嗤笑,老板快速瞥了一眼姜离那双不大的手:“狗东西,活的不耐烦了是吧?”
“来人!”
话音起,屋前屋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好几个大汉,直冲里头而来。
小右子身上像是只剩下了剧烈的咳嗽声,他努力抬起双臂,想要护住姜离。
姜离有些无奈地吐了一口气,她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想回蓬莱,还能生出这么些岔子。
视线甚至没有多看老板一眼,姜离手中力道加重,径直折断了男子的手腕。
只听得咯噔一声,老板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钻心的疼痛涌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腕断了。
根本未给几个打手反应时间,姜离另一只手果断捏住桌角,一个扬手扔向了几个男人的方向。
动作很快,快到驿站的这几人还没出手,已经七零八落地躺在了地上了。
凌厉的眸子扫看了一圈,姜离倾身,伸手将小右子扶起来:“你身子怎么样?”
小右子的咳嗽声自方才到现在就没有停过,借着姜离的力道起身,他连连摆手想要往后推开。
“这是你从江陵出来穿的衣物?”
小右子几乎快要将肺给咳出来了,一边摆手,一边点头,显得有些滑稽。
“你的马呢?”姜离已经着手开始去掀小右子身上裹着的衣物,“死了?还是跑了?”
方才她在外头停马时,并未看见其他的马匹。
“咳咳…死……死……咳咳。”
小右子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这几十年没生过病的身子怎么就一夜间垮了下来,自己挑了又挑的马也是直接死在了半途中。
他想阻拦郡主接近自己的动作,但奈何浑身发烫还无气力。
动作干脆利落,姜离快速从小右子身上扯下那脏兮兮的衣服,视线余光里依旧警惕凌厉,注意着几个倒地男子的动向。
“齐越在你的马上做了手脚。”
“你这是,染了肺痨瘟疫。”
“咳咳咳……”小右子眉头皱得厉害,听到肺痨二字,惊得整个人身子泛软,下意识去推姜离的手,“不…不可……”
姜离本就力气大,更不要说此刻的小右子是个病人。
两人身后,被桌子砸到的几人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被折断了手腕的老板因为疼痛发出气喘吁吁的声音,勉力爬起来,口中啐了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向着姜离的后背冲了过来。
大抵是在这儿处待了太久,姜离多少会了些三脚猫功夫,听到身后动静的一瞬,她已经向后抬起了脚。
“嘭——”老板连姜离的衣角都没碰到整个人已经嗖一下飞了出去,穿透了整个驿站的窗户,砸在了外面地上。
本还躺在地上哀嚎的几人,登时被吓得任何声音都不敢发出,一个两个趴在地上捂着脸,像是虫子一样,蠕动着往外头爬。
将黑色的衣服狠狠往外头掷出去,姜离一把将小右子按着坐下,回身往驿站里头走:“我问叶子旭索了药,不会有事。”
她撒了谎,她手里虽有药,但也只是叶子旭当初留给她护命的药,能不能抵肺痨,她也没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