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越带着兵马离开江陵已经是天色大亮的时候了。
他自然有自己的安排,皇宫内的人手不仅未撤,更是增加了不少。
万庆灭国那样的事情,齐越怎会允许在江陵发生。
天边露出鱼肚白时,叶子旭正好从睡梦中醒来。
他住的地方虽清净,但远远的,还是能听到外头有些嘈杂的脚步声。
叶子旭坐起身,半倚靠在软垫上,视线越过床帘看向外头。
一直守在门外的付甘像是知道他想知道什么,声音低低而起:“少君,侯爷领兵了。”
叶子旭神色未变,但眸光明显黯淡了不少。
齐越一向比他有用的多,先是万庆,再是蓬莱,齐越一直有自己的打算和计划。
身子略略卸了气力,叶子旭刚打算重新躺下去,忽而想起了什么,陡然又坐直了身子:“姜离人呢?”
……
大部队浩浩荡荡,沿着国道,直奔蓬莱而去。
队伍声势浩大,几乎给沿途的驿站都看傻了眼。
多少年了,三国和平共处,怎的忽然起了争斗?
但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队伍前头一匹并未驮人的马,因为那匹马后,一个女子双手被绑着,吊在了脏乱的马屁股之下。
女子的下半身血肉模糊,已经看不清原有的双腿形状,唯有一双手被吊着,宛若可怖的吊死鬼。
随着马匹的奔跑,被鲜血染透的衣袍晃荡着,就像一盏毫无承托的大红灯笼。
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都几乎都惊得说不出话。
拖行之罚,这是犯了多重的罪才会行此罚,而且,竟还是个女子。
军队行得很快,夜里出发,再到夜里之时,已然是走了许远出去。
齐越御人有方,示意方钟吩咐下去休息半个时辰。
方钟快马加鞭,从头奔到尾巡视了一遍,又从尾奔到头:
“爷,那个女人……”
姚荀显然已经不行了,已经完全没有了人样,只剩一口气吊着。
齐越从马上退下,入了随行的休憩马车里,正闭着眼小憩。
听闻方钟的话,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看向自己正前方悬着的车帘:
“给她用药。”
“万不能让她死了。”
方钟会意,领命而去。
姚荀当然得死,但还不是时候。
姜离既然要跑,齐越便要她亲眼看看,因为她跑了,姚荀是如何死的。
越往蓬莱方向靠近,驿站数量愈发减少,间距也越发大了起来。
姜离的马匹显然承受不了这样高强度的负荷,速度比先前明显慢下了不少。
从那大汉所指之路走出来后,姜离生怕自己会错过先行出发的小右子,转而又上了国道。
今日,是她出来的第四日。
没有了房屋的遮挡,天气比姜离所想的要冷的多,一到夜里,风已经吹得她手脚冰冷。
眼看着日头又一次早早沉了下去,姜离咬了咬牙,一鞭子重重挥下,驾马往前头还有些距离的驿站奔去。
距离蓬莱,不远了。
但身下的马实在是累的不行,直直在驿站门口停了下来。
姜离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下了马,去马厩里抓了一大把马草。
这处驿站并不大,但灯火通明,倒也显得暖和些。
“兄弟随便坐哈,喝茶还是喝酒?”
几乎空落落的屋子里,除了一个蜷缩在角落完全看不见面庞的黑衣男子,便只剩下了驿站的老板。
姜离随意瞥看了几乎是蜷成了一大坨的男子一眼,而后在靠近门口的桌旁坐下,这个位置很妙,可以第一时间看到国道左右来人,也可以即刻起身离开。
“水就行。”姜离一脚踩在凳子边缘,重新绑着鞋上的系带。
本还嘻嘻笑着的老板登时拉下脸,没好气道:“没有,要喝去下一个驿站。”
三国相连的驿站,向来默认水是不收钱的,这说没有水的驿站,还是姜离头一次遇见。
姜离并未气恼,只是拉长嘴角,阴阳怪气道:
“怪不得,我说你这地方怎的一个人都没有。”
“水都舍不得拿出来,假以时日,定会关门大吉。”
这个驿站,算是江陵到蓬莱的最后一个驿站了,再往后头的驿站已经是贴近蓬莱地界,几乎很多人都会略过那处,径直到蓬莱。
老板大概平日里见多了像姜离这样抠唆巴拉的人,鼻中重重一哼:“马草十两银子哈。”
千算万算,姜离没有想到,就连平时不收钱的马草在这处竟也要银两,一两把不值钱的草,还要十两银子。
姜离眼里腾起不快的光,视线打量着外头,估算着自己的马匹多久能吃完,自己还要再这里待多久。
冷笑着又看了一眼姜离,男子并不担心他能跑得掉,外面有他的人在暗处守着,况且就这么一个瘦弱如鸡仔男子,他根本不惧。
扭过头,老板手里抓起了一个不知道什么的重物,狠狠向着那一大坨蜷缩在黑色衣服里的男人丢去:
“给老子死起来,滚出去铺马草!”
姜离余光盯着老板的动作,不动声色,看向角落中的男子。
男子微微动了动,鼻中发出一声拉长又沉重的喘息,一直蜷缩佝偻的身子一点一点直起来。
姜离的注意力大部分都在门外,视线时不时往里看,本一副无谓的模样,但在看到那黑衣男子直起背影的一瞬,本就坐的笔直的身子陡然僵住。
纵然男子的口鼻处覆盖着厚重的黑色布条,纵然他浑身穿着一件脏乱的黑色衣服,但姜离怎会认不出这个跟在自己身后那么久的人。
小右子。
“咳咳咳。”小右子咳嗽了好几声,按紧了口鼻处的黑色布条,一双眼睛黯沉没有光亮,身子佝偻着往外头走。
他低着头,还未走出门,一双同样灰扑扑的靴子挡在了他跟前。
嗓子里抑制不住想要咳嗽,小右子捂紧了口鼻,想要绕开面前的脚步。
姜离的身子跟着他随之一动,又一次挡在了他跟前。
“咳咳咳咳咳。”小右子几乎根本没法说话,只要一开口,便只有无尽的咳嗽声。
“您……咳咳咳……”小右子无法,勉力抬头去看挡在自己面前的人。
面前的男人个子不高,皮肤黝黑,面上还有一道明显的伤口。
小右子只看了一眼便垂下了目光,并未多想,绕过步子,想要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