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越大步流星离开屋中时,方钟正在外头的小亭子啃着馒头,他奔波里外,忙了一整日的功夫,这才有时间坐下吃会儿,只等着屋里的灯火熄了再离开。
“爷……”方钟惊得嘴里的馒头还未咽下,急匆匆迎了上去。
这是怎么了,洞房花烛夜,爷竟生了这么大的气出来。
“领兵,杀蓬莱。”
齐越说这话时,字字透着杀气。
方钟视线来回在齐越和屋子中间看过,忙不迭应声,犹豫了片刻后快步走回屋子里瞥看了一眼。
姚荀整个人匍匐在地上,一只断手耷拉垂着,一双眼里虽盈满着泪水,却死咬着一滴都未落下。
脑中嗡嗡作响,方钟眼睛瞪大,完全不敢置信,姚荀竟敢在大婚之日做出顶替侯府夫人这样的断头之事。
“你……!”
他刚开口准备说些什么——
“将她带着,行拖罚。”
齐越已经走远,但声音依旧清晰。
视线已经环视屋中一周,再没有看到其他人,方钟鼻中重重哼出一口气,大步上前,毫无怜香惜玉之意,一把抄起姚荀的胳膊,径直拖着她往外走。
“你是当真想死。”
方钟的声音同样恶狠。
除却还有呼吸,姚荀已经宛若一具没有任何反应的尸体,膝盖以下的部位被狠狠拖行在地上,没等走出整个院落已经被拖出了一路的鲜血。
郡主。
再跑快些。
漆黑的夜色,似是从天边,蔓延至姚荀的心里。
一路狂奔,纵使天黑,姜离依旧没有任何的减速停留。
速度太快,以至于姜离到达第一个驿站时,自己买的马匹已经是累了个半死。
姜离没有犹豫,径直在驿站加钱换了第二匹马。
装水装粮的功夫不过一刻钟不到,姜离已经快速重新给新换的马匹绑着马鞍。
将水袋中的最后一口水喝完,姜离刚准备去井边打满。
杂乱又响亮的脚步声已经交杂着往这处靠近。
心里微微有些震惊,姜离侧身站在马匹的后方,并未闪躲,透过缝隙看向所来的车马。
“江陵侯爷大婚之喜,奉命所有驿站皆有赏!”
为首的男子一声高喝,而后将手里的红色布包抖开,一把将里头的东西扬洒在驿站前头。
零零碎碎的银两登时如雪花洒了一地,夜色中,泛起了略显冰凉的银光。
驿站中的人并不多,闻声早就是全数跑了出来,一看那满地的碎银两,各个眼睛都跟放了光似的蹲下去捡。
姜离视线敛着,伸手拍了拍自己马匹的脖子,没有犹豫,随大流跟着蹲下去捡银子。
来人似是很乐意看见这样的场景,坐于高头大马上,看着众人匍匐在地上捡赏赐。
领头的男子无声嗤笑了一下,手里缰绳勒紧,驾马带人火速离开,往下一个驿站而去。
姜离弯着腰,学着别人的样子去抢地上的碎银子,力道一个没把控好,同另个男子撞在了一起。
男子不耐烦地嗤了一声,而后狠狠瞪了姜离一眼,动作飞快将分明还在她手下的银子捡了起来。
姜离装作有些害怕地讪讪一笑,扭头看向已经走远的车队。
看来自己跑出来的消息还未传出太远,但照自己方才的速度,不出多远就能追上这一队人。
国道是不能走了。
姜离视线又转过了一些,看向另一条明显泥泞的小道。
“哎小子。”左侧一道男声响起。
姜离有些走神,又并未时时刻刻记着自己此刻的男子装扮,被人重重拍了拍肩头才反应过来:“嗯?”
“喏,看你可怜,给你点儿。”正是方才那个从她手下抢了银两的男子。
虽看着凶神恶煞,但大汉眸子里的光似是还挺纯粹。
姜离扫看了一眼他手里已经沾了许多手油的碎银子,她依旧是讪讪一笑:“多谢,但我方才捡了好些别的了。”
“嫌弃我是不是?”大汉捏着银子在衣角重重擦拭了好几下,又重重扬到了姜离跟前,“方才瞧你那样子,是在躲着江陵的兵士吧?”
这次,姜离迟疑了片刻,接过了他递过来的银两,大大方方收到了袖袋里。
有钱不拿,是傻子。
“你怎么知道?”另一方面,姜离急着要走,不想招惹什么事端。
言罢,姜离假模假样叹了口气:“我也是没法子,要是有法子,也不会偷摸着从江陵跑出来。”
大汉眼睛瞪大,来了兴趣,往她跟前凑了凑:“咋了兄弟。”
姜离本就是随口胡诌了一句,哪里料到这男子这般追根究底。
地上的碎银子基本都被人捡光了,众人陆陆续续开始往驿站回去。
回首看了一眼自己的马匹,再抬头看了看天色,姜离知道,自己再不走就耽误太久了。
“我家婆娘……跟个蓬莱人跑了。”说这话时,姜离一副难堪的模样。
两人是并排蹲着的,大汉明显被她的话惊到了,本就不小的眼睛更是又瞪大了一圈:
“你你你……”
“这这这……”
姜离学着大多数男子惯有的模样,挠了挠头,神色越显局促尴尬。
大汉皱着眉头,好一会儿,陡然起身,想也不想从自己兜里将方才捡的银两全部掏了出来,一股脑儿塞到了姜离手里。
“我没啥多的钱,方才捡的都给你。”
“兄弟,我挺你。”
手里哗哗多了好多碎银子,还每个都沾染了不少的油污,想来这大汉应该是个卖油翁之类的。
不等姜离开口拒绝,男子手臂一抬,重力拍了拍姜离的肩头:
“你别走国道,也别走那个小路。”
“你走那边。”
大汉带着她一个扭身,对着驿站偏后方的一处看着不似路的方向指了指。
“这路我常走,也就刚行的地方难走了些,但到蓬莱比国道至少快上两日。”
夜色里,姜离眼睛顿时亮的如灯泡一样。
一把将银两又塞回大汉手里,姜离转步,跃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兄弟,多谢了!”
自己本还着急时间拖后了,没想到弄巧成拙,竟是遇上了给自己指近路的贵人。
男子没准备好,怀中又塞回来的银两落了一地:“诶?你?”
马蹄声扬起一地的灰尘,一人一马已然奔出了许远。
姜离向来自诩是个还算自私的人。
但若让她眼睁睁看着无辜的百姓因为国家之争而死,她做不到。
她要追上小右子,拦下那匹带了瘟疫的马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