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道略显重力的脚步声自外头响起。
姚荀虽有些昏昏欲睡,但还是听到了那脚步声,陡然清醒,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盖头,确认着已经整理妥当。
她本就没有退路了,就是死,也要好看些。
屋门被推开。
扑面而来的香气让齐越思绪有一瞬的恍惚。
他今日的确高兴,也的确喝了许多的酒,外人看他都像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
但嗅到那香的一瞬,齐越视线深处还是掠过一道深邃的光。
浓情香,他怎会闻不出来?
侧首向着方钟投去一个深深的视线,齐越嘴角勾勒起一个莫名深意的笑。
方钟虽是垂首,但明显感觉到了主子的视线,心里嘿嘿一笑,手里动作倒是恭敬,作势迎着齐越进屋子。
两个丫鬟早就将屋里的合衾酒给斟好了,挑盖头的喜秤也已放置好。
随着齐越的入内,两人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屋里的香气已然变得很浓,齐越心里有些失笑,这个方钟,竟是让人用了这么多的浓情香。
虽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但当姚荀真的听到齐越的脚步进入时,双手还是不自觉得攥紧了自己的衣裙。
齐越喝的的确很多,但并未有真正的醉意,思绪始终清明不已。
他挑眸看了一眼八仙桌上的合衾酒,旋即看向远些的床榻上端坐着的女子,以及她紧紧攥着衣袍的双手。
一直有些急切的心反倒是在这一刻松懈了开来,齐越步子放缓,一步一步,走近女子。
姚荀的手指,几乎是隔着衣袍掐进了掌心。
手指灵巧着将挂在床侧的喜秤拿起,齐越倾身,靠近女子。
“姜离。”
声音里,是极近如水的温柔。
姚荀垂着头,盖头的缝隙里,她已经可以看见男子的暗金纹路黑靴停在了自己面前。
她听到齐越那温柔的唤声,身子不自觉重重抖了一下。
齐越垂眸,眉眼含笑,以为女子是在紧张。
大掌抬起,轻轻搁在了女子的肩头:
“都到此时了,你还在紧张。”
纵然隔着布料,姚荀依旧能感觉到男子掌心的滚烫。
姚荀的身子已经是不可遏制的开始抖动。
她清楚,当盖头掀开那一瞬,便是自己的死期。
“你想先喝合衾酒还是先掀盖头?”齐越声音里带着抹打趣。
屋里的浓情香已经逐渐上了头,齐越能感觉到自己面上轰热一片。
姚荀恐惧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齐越只感觉自己满胸腔的爱意要满溢出来,捏着喜秤的手已经举到了女子的盖头边缘。
动作轻柔,像是对待珍宝一般,他小心翼翼去挑开姜离的红色盖头。
“姜离,你可知道。”
“头一次在花枝楼看见你时,我便觉得你同旁人不同。”
“你……”
齐越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的喜秤,已经挑开了女子的大红盖头。
也因此,看清了女子的脸。
四目相对,屋中本还有些暧昧温热的气氛陡然降到了冰点。
姚荀的面色惨白如纸,她浑身抖动地愈发厉害,昂着头,唇齿因为颤抖发出磕碰声。
脑中血液倒灌一片空白,姚荀浑身麻木,丝毫动弹不了。
姚荀的确很美,此刻的她,便说是全天下最美的新娘都不为过。
齐越面上的热意一点一点散去,眸光里那满溢的温柔在看到姚荀脸的一瞬,悉数消散。
他直起身子,眉心缓缓拧起,攥着喜秤的手几乎是一瞬间将秤给折断。
沉闷且短暂的声音惊得姚荀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漠然阴冷的寒意爬上嘴角,齐越环视了一圈四周,而后往后大退了一步,弯下腰,冷笑着看向姚荀,一字一字吐出:
“她人呢?”
若非思绪高度紧绷着,姚荀整个人怕是已经要瘫软在地上了。
她眼中盈满了泪水,一手搅着自己的裙摆,一手死死扣着衣襟位置,视线虽看向男子,但明显已经无神。
她可以怕,但绝不能乱,一旦乱,她便无法为郡主拖延更长的时间。
齐越的声音冰冷到了极点,眸子已经拉成了狭长状,唇边的冷笑里透着满满的杀意。
他重复了一遍:
“她人呢。”
大喜之日,本该是新娘子的姜离不见,变成了一个不知多少人睡过的妓子。
齐越并不会认为这是什么玩笑。
指尖几乎是要将掌心掐破,姚荀抖着唇口,几乎一整日没说话,开口的嗓音分外沙哑:
“我…我不知……”
“啪!”
响亮的巴掌狠狠砸下。
姚荀整个人瞬时被掀翻在地。
“看来你还是没有将本侯的话放在眼里。”纵然眼前的女子绝美至极,但齐越依旧未有任何的怜惜之意。
“你以为你不说,本侯便不知道她的去向?”
齐越心里有数的很,姜离会在这样重要的日子离开,无非只有一种可能。
知道了他所做的事情,紧急离开了江陵,跑回蓬莱。
再无停顿,齐越转身大步离开。
姚荀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深吸了一口气,猛然一个转身,向着齐越的脚步扑去:
“侯爷!”
沙哑的声音里竟是并未有哭腔,姚荀用尽了自己全身的气力,抱住了齐越的脚踝。
“是齐荀的错……”
齐越眸光阴寒,垂首看向女子的双手,泛恶之意狠狠而起。
“是齐荀和郡主说……齐荀心慕侯爷已久,求郡主成全……”
“郡主她…她本就关切我……昨夜我说了之后,她便说要出去走一走……”
“是齐荀鬼迷心窍!白日见郡主还未归来,便擅自穿了喜服,上了喜轿,入了洞房……”
“是齐荀的错!”
“是我的错!!”
“要罚便罚我!”
这是她能想到,听来最合适的理由了,她要将所有的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揽,她要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为郡主拖延时间。
纵然姚荀知道她不会再有活的机会,但她也要最后一次、唯一一次,助郡主一次。
“嗤。”
齐越冷笑更甚,根本没有任何再和姚荀废话的念头,脚下只一个轻微用力便挣脱开,而后缓慢又狠力地踩在了女子的手上。
“放心,你的罚跑不了。”
手骨断裂的声音在这片安静中,分外明显。
姚荀疼得几乎要晕死过去,但这一次,她一声都未喊,也一滴泪都未落。